就和绝大多数的大学生一样, 张灵均对自己的学校不熟。

他只熟悉上课的那几栋楼，和学校经常用来举办活动的大礼堂。除此之外，他也认识用作社团活动的几个教室, 大概地知道学校的操场是什么布局。

连自己辅导员的办公室, 他都不知道在哪里。

不过这也不碍事，他们辅导员平时什么都不管，也就开学的时候会出现一下, 给同学们挨个敲章登记。

据说和辅导员不熟是个好事, 虽然这意味着没有奖学金、没有干部评优、没有活动得奖，但也说明没惹过任何麻烦。

张灵均很满意自己目前的透明人状态。

在上大学之前, 他很为大学时期的人际交往担心过。

他自己倒还想不起来担心这个。他没什么要和人交往的意识, 无论是家人亲戚还是学校老师，都在向他强调读书学习的重要性，因此他也就一心一意地努力读书，并且一直保持遥遥领先的成绩。

那时候的目标是考个好大学。

虽然这也不是他本人的目标——考个好大学又怎么样呢？人生那么长, 考了好大学就能过上好日子吗？张灵均不信。

二姐考的也是个好大学, 她过得可远不如读末流大学的大姐好。不过, 她自己恐怕不会那么想。

张灵均本能地知道, 日子过得好不好, 看的不是大学, 也不是工作。

日子过得好不好, 要看人。

张灵均不觉得他能过好自己的日子。他可能也就比二姐稍微强那么一点点, 很可能还不如二姐。

但考个好大学也没什么不好的，既然所有人都说有个好学历很重要。技多不压身嘛，这个他还是懂的。

他就认真读书。

爸走的时候, 他小, 没要他操办, 也模模糊糊的，对此没什么意识；后来妈没影儿很久之后，他才隐隐约约想起来妈好久没打电话过来了，但好像也没太放在心上。

就是读书。

听了课，再做老师布置的练习题。一张张学校印刷的卷子，用的是很劣质的纸张，薄得像单层卫生纸，签字笔出水重一点都会洇到背面。

但量很多，管够，管饱，每个学科每天都发至少一张试卷，晚上再发一张答案卷。

做不做全凭自觉，老师是不会管的，也管不过来。

张灵均总会尽全力把卷子做完，哪怕是他早已掌握的题。多做一点没有坏处的，而且做得多了，靠经验都能写上基础题的答案。

这种试卷有劣质纸张的味道，还有油墨的味道。算不上臭，也不刺鼻，公正地说，也不是特别难闻。

但他上了大学之后，偶尔想起来父母时，总觉得能嗅到一叠又一叠试卷的气味，甚至能感受到刚印出的试卷才会有的温度。

他排斥那种气味和感觉。却一点也不讨厌它们，而是很怀念。

高考成绩出来那会儿，二姐非常高兴，几乎喜极而泣，他却很讨厌二姐自豪的样子。

大姐也高兴，高兴中又有担忧。她好像猛然意识到什么一样，问他：“你没有要互相通知成绩的朋友吗？”

张灵均很清楚地记得他的回答。

“我和同学都不熟。”

大姐哑然，又说：“怎么不多交几个朋友。”

“会影响学习。”张灵均轻车熟路地解释道，“而且大学之前认识人只是浪费时间，未来大概率一辈子也不会再联系的人而已。”

“所以才要多交点朋友啊，学习练习一下怎么和人相处啊。”大姐看上去被他的理论惊呆了，“你不会以为人到了年纪就知道怎么跟人相处吧？考上了大学，然后就完事了？你知道大学有个东西叫小组作业吗？你知道大学必须参加社团活动才能拿到分毕业吗？你知道大学要住宿吧？”

张灵均知道大学是个全新的学习阶段。

他万万没想到大学是这么新的学习阶段！

为此他忧心忡忡于自己的社交技巧很长时间，也就是在高三毕业的那段漫长的假期里，他暂时和大姐住到一起，并且在大姐的花言巧语下，相信了“在大城市的大学读书最好有一两个新潮的爱好”。

没有别的爱好可以选了。

因为擅长唱歌，他学了点伪音。完全不难嘛，看点别人的经验分享，自己试一试，就能以假乱真了。

围绕着唱歌这个核心爱好，在大姐半真半假的忽悠和真心实意的鼓励下，其他的技能也都安排上了。

他学了录音、剪视频和上传分享——“练都练了，自己瞎折腾多可惜！”

他学了化妆打扮——“大城市的男孩子要化妆是常识！就像我上班化妆一样，是礼仪要求！”

到这一步其实他已经感觉到有点不对劲了。

哪个大城市里男的化妆是常识啊？！

他只是思维不灵活，不是脑袋有问题。

但是大姐好像很期待的样子，而且学费一直都是大姐在交，生活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