侣之间飘然欲飞的表现，相比起甜蜜、美好，更容易让他联想到醉酒、嗑|药的人群，或者群魔乱舞的大游|行。

人们以为自己是在恋爱，其实只是失去控制而已，最糟糕的是美好的感觉让他们误以为他们仍有自控能力，甚至让他们认为自己现在的举动正是在自己的控制之下发生的，而这种幻觉，正好是所有失去自控能力的人的共识。

爱当然是好的。起码常识这么告诉朝有酒，尽管他亲眼看到的恰好和常识不太一致。

“喜欢一个人对方又恰好喜欢你的时候，感觉是特别不一样的。”佘不器详细地解释说，“有点像我截掉腿的感觉，知道自己失去了身体上很重要的一部分，会影响到日常生活，影响到未来什么的。然后，另一个人，就像假肢。肯定不太合适，装好之后会难受，会疼，各种各样的矛盾都有，但是感觉是不一样的。缺掉的那部分被补上了，虽然不完美，但是习惯之后感觉不完美才正好，因为那还是另外一个人，不是自己的一部分。”

朝有酒惊呆了。

他条件反射一样反驳：“但人又不是天然地需要另一个人补足的。”

“怎么不是？肯定是啊。”佘不器震惊，“没有人是完人！大家都缺胳膊少腿的！”

“你的话让人觉得没有恋情就像残疾一样。”朝有酒脱口而出，紧接着就后悔了，“抱歉，我……”

佘不器无所谓地挥手，“懂。没事。”

他又说：“又不是只有恋爱可以补足一个人，朋友也可以，亲人也可以，工作也可以，别的什么爱好也可以……只是一个合适的恋人是最好的嘛。最好的恋人可以是朋友、是亲人、帮助事业、分享爱好，还可以结婚生小孩什么的。死了之后还可以合葬。”

为什么这几天所有人都在讨论生死！

朝有酒的情绪有点濒临崩溃。

这种话题其实一向是他的禁区，明面上他当然说他是不参与到这种事情里，但实际上的理由是什么他也说不清。

他听懂了佘不器的话，这解答了很多疑惑，但随之而来的问题更多。而他却没办法把这些问题整理出来，因为所有问题似乎都只是他纷乱的情绪。

“最近好像我很多朋友都在恋爱，”朝有酒控制不住地说，“我的朋友们，我的室友——他可能不算因为他是在分手，我的爸妈也都在和新的对象交往——”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说多了，于是强行停下。

“你爸妈离婚了？刚离的啊？”佘不器有点恍然大悟。

这次朝有酒沉默的时间尤其的长。

“没有。”朝有酒说。

“啊？啊？”佘不器懵了，“啊？什么意思？没有离婚但是都在和其他人恋爱？他们是明星啊？”

朝有酒有种大人教坏小孩子的羞|耻感。

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种感觉了，他花了很长时间去了解普通家庭发生的事，特指那些正常结婚生子的家庭，也包括其他类型。

一片超过万户的住宅区里传播的八卦，几乎可以囊括世界上任何一种家庭。违背道德的只是小事，违背法律的也不少见。

男性女性变性者，异性恋同性恋双性恋泛性恋，一岁到一百岁，形形色色的人生……只要足够细致认真，再扩大到青梅竹马们的住宅区，他能近距离地观察到任何一种人。

他了解人越多，越知道世事千奇百怪，看似幸福的家庭内部也往往充满矛盾和裂痕，而他们家居然还是最和谐美好的那一类。

他的家庭内部充满了沟通和理解，充满了尊重和信任。甚至可以说，他的父母是很相爱的，爸爸和妈妈说话就像结构严谨的剧本，他们同样聪明，同样宽容，同样坚定，理解对方的思想和爱好，乐于和对方相处，哪怕只是静坐着做不同的事。他们向彼此抛出的每一个梗都能被恰到好处的接住，那种节奏感像是探戈一样缠绵。

朝有酒从来没有在现实生活里遇见过比他们更相爱的人。

或许佘不器和佘不器的前女友算。

但恰恰是这种和谐美好更挑战他的认知，他始终不能弄懂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他们错综复杂的男女|关系离谱到需要通过表格整理，这两个人竟然还能用这事开玩笑。

只有他在困扰。有时候，他觉得这是他自己的问题，是他的心胸不够宽阔，思想不够开放，是他还不能接受人的复杂。

但那是他的爸爸妈妈。

朝有酒说：“他们不是明星。他们没有离婚。他们就没有结过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