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显然超过了佘不器的理解范围, 小孩儿当场就傻眼了。他目瞪口呆地坐了一会儿,忽然认真地把蓝牙音箱拿起来,把抒情的轻音乐关掉了, 又刷地拉开窗帘, 让窗外的阳光照亮房间。
然后佘不器重新坐下来,露出一个深沉的、“我在努力思考”的表情。
“你爸爸妈妈是发现有你之前就分手了?”他谨慎地问。
朝有酒立刻就明白,佘不器误解了他父母之间的关系, 可能在这小孩儿心里, 和别人在一起的前提就是已经和上一个分了手,这个前提理所当然到根本不用解释, 就是一件约定促成又理所当然的事情。
“他们也没有分过手。”朝有酒说, 他略作思考后又补充了一句,“至少我知道的是他们没有分过,实际上有没有,我不清楚, 也没有问。”
佘不器又说不出话来了。他飞速地眨动着眼睛, 像一台死机的电脑。
如果他体内有齿轮, 朝有酒确定自己能感觉到齿轮在高速转动中散发出来的热量。
艰难地理解了好半天之后, 佘不器终于承认:“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听不懂还是听懂了但是无法接受?”
“嗯……大概一半一半?”
“很正常, 可以理解。”朝有酒露出一个微笑, “我花了这么多年时间, 也就比你的状态前进了几小步而已。”
“这是个秘密对吧?不轻易跟人讲的那种。”
“还算不上是什么秘密。但也确实不会主动告诉别人。”朝有酒的情绪已经平静了下来。他向来平静得很快, 控制情绪外露对他来说近乎于一种天赋,“我平时不说主要是因为……突然提起这种事情会很奇怪,而且总会被人误解。”
被误解的方式会有很多种, 就朝有酒自己的经验看, 绝大部分人都会表现出同情, 或者试图安慰,或者义愤填膺于他父母对孩子不负责任,也可能会有思路比较偏的人觉得这种人生态度很有趣……
但有一件事是朝有酒可以肯定的。
如果他真的对某一个人讲了这些事,对方一定会产生“我对他来说很特殊”、“他一定是特别喜欢我和信任我”的错觉。
这也不完全算是一种错觉,只是,他很难对那些人解释,有时候当一个人告诉你一件和他相关的,常理上说非常私密的事情,其实不是因为你对他来说有多特殊,并不是因为你和他之间的“关系”非同寻常。
有时候那只是代表他认为你可以理解这件事。就像有的朋友适合一起吃饭,有的朋友适合一起看电影,有的朋友适合一起读书,有的朋友适合聊天。
就像他从不耻于和朋友谈性,可于瑜和他说到相关话题,他就会想要躲开。
那是因为朝有酒知道这种事对于瑜来说是私密的。
所以为什么他会和佘不器说到?大概是因为佘不器追在他身后大声念蹩脚的英文,大概是因为佘不器漫不经心地说起自己缺失的腿,大概是因为佘不器得意洋洋地给他展示自己的上一段恋情。
大概是因为佘不器可能真的有点特殊。
大概是因为他真的同意这段友谊非同寻常。
“哦。”佘不器说,他左右晃动着脑袋,忽然显得非常犹豫,“……嗯,嗯……我想想……”
朝有酒不知道这小孩儿在想什么,不过他耐心地等着。
“那我也要告诉你一件事。”佘不器终于下定决心。
他不再摇晃着躲开朝有酒的眼神,而是端端正正地坐直身体。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光彩,一种喜悦的、鬼祟的光彩,他看朝有酒的表情让朝有酒有点毛骨悚然,因为佘不器的高兴里显然有点恶劣的东西在。
不是恶意的恶劣,而是想要看看这个大哥哥怎么被自己的要说出口的东西吓一大跳的恶劣。
朝有酒已经是个肮脏的大人了。
他已经控制不住地开始思考佘不器的身体发育情况和他前女友的身体发育情况……他是个没有信仰的人但他现在愿意暂时地加入父亲的阵营,他愿意短暂地向上帝祈祷一会儿……
一块极端敏感的巨石悬在朝有酒的头顶,随时可能把他砸成肉酱。
“我特别恨我爸妈。”佘不器用耳语一样的嗓门说。
巨石消失了。一阵微风拂过。
朝有酒大大地松了口气。
“嗯好。”他稳稳当当地说。
佘不器愣了。
于是朝有酒意识到自己的反应不太对头,他急急忙忙地亡羊补牢说:“我相信这是有理由的。有这种想法也不是大逆不道的事,一个有自由意志的人可以自由地拥有情感而不受到谴责。而且‘恨’不危险,‘恨’和‘爱’一样健康。”
“我希望我爸爸是你这个样子的。”佘不器忽然说。
“妈妈也可以像我的。”朝有酒回答。
佘不器摇头:“妈妈像妈妈现在这样就可以了。虽然很烦,但是人无完人嘛。”
“为什么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