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里的住持早就得了信,派了小沙弥在山门口候着。傅昭华从马车上下来时,又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息桐便撑了一把青油伞。
邢婆子在前面和小沙弥说话,没一会又过来,笑盈盈的和傅昭华说,“堂小姐,小师父说了,他带着咱们先去禅房歇脚。”
傅昭华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走到小沙弥跟前双手合十拜了一下,她轻声道,“那就劳烦小师父了。”
小沙弥只淡淡说了一声‘善哉’,又虚手一请,“施主,往这里走。”
雨点虽小,小沙弥身上的青蓝色道袍却已经湿了半边,他在前面引路,昭华就跟在后面。净禅寺建在仙霞山山麓,稍一仰头就能看到半山腰的红枫,连绵一片。
还没到霜降,枫叶就已经很红了,远远地看过去,满山都是火红一片,极是醉人。
净禅寺里只剩下了三座大殿和一座灯楼,从夹道过去就是后院禅房,小沙弥走到一棵梧桐树下停住,道,“施主,这里就是了。”
傅昭华又说了一声多谢,息桐拿出一袋银锞子就要给小沙弥,傅昭华连忙拉住了她,息桐会意,小心翼翼的收回去,才跟着傅昭华进了禅房。
小小的三间房,内室和外面用四扇成花格的槅扇隔开,正门对着的地方摆了一尊观世音菩萨,下面是供台,摆了一只三脚的瑞兽香炉,傅昭华走过去跪在蒲团上拜了三拜。
屋子里还有尘土的气息,显然是刚打扫出来的。
四个兰跟在后面,看着婆子们把行李抱进来。靠窗的地方有一个暖炕,傅昭华坐到上面,邢婆子便过来斟了一杯热茶递给她,笑问道,“堂小姐,您看着可还满意?”
傅昭华便看了一眼四周,点头说,“劳妈妈费心了。”
邢婆子见傅昭华和她客气,又说了些面子话,才道,“老夫人和太太还在府里头等着老奴回去复命,老奴就不多停了。”她一面说着一面朝站在门口的老妈子使眼色,那老妈子就过来跟前,傅昭华抬头瞟了她一眼,又听邢婆子说,“这位是孙妈妈,堂小姐若是有什么事情,吩咐她去做就行了。”
傅昭华就知道秦氏会留下人看着她,笑了笑道,“那就留下吧。”她有息桐和四个兰,就已经够使唤了,再多个人其实也没什么关系,就当是多个跑腿的罢了。
息桐送了邢婆子出去,傅昭华便起身跪到蒲团上,诵了一会经,外面就有小沙弥送来了斋饭。
清炒菜花,白菜木耳,翡翠豆腐,都是常吃的素菜,味道却更清淡一些。上一世傅昭华在这里吃过几次,她坐了一路子马车,确实有些饿了,吃了一碗米饭。
等到傅昭华吃完,茂兰才和麝兰收拾了食盒出去,疏兰、芷兰和孙妈妈也去了外面吃晚饭,只留了息桐一人在屋里侍候。
傅昭华觉着有些乏,但刚刚用过饭她又不能立刻去歇息,便出了禅房。雨已经不下了,她站在梧桐树下,能看到大雄宝殿左前方的灯楼。
灯楼有三层高,是用石头筑成,这也是在那一次大火中灯楼没有被烧掉的原因。
三层楼里都供着海灯,在最上面一层楼里有一座三尺高的石灯,汉白玉的八面石柱,龛内雕刻佛像和经文,托盘顶面堑了圆形的浅洞,用来放置灯室。
净禅寺烧毁后,石灯就没有再点亮过,只怕也没有人的命数能压得住。
上一世傅昭华就在佛前供奉了一盏海灯,她心里想着,等明日去大雄宝殿进香,就和住持慧远方丈说一声。
天气阴沉,黄昏时分天就完全黑了下来,这时候湿气最重,起了一层薄薄的雾,依稀能看到灯楼里昏黄的灯光。息桐怕傅昭华着了凉,就催促她进禅房,傅昭华临进门的时候又回头瞟了一眼灯楼,隐约看到了一个身影。
净禅寺里很少有香客来,除了隔壁村子的人,就几乎没有来的了,更别说能供奉得起海灯的,傅昭华想着可能是寺里的师父,但看那个身形又不太像。
而且她觉着这个身影似曾见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了。
傅昭华进去内室,息桐已经铺好了床铺,她捧了妆奁匣子过来,将傅昭华髻上的东珠簪子拿下来放在匣子里,出声问道,“小姐今日为何不让奴婢给引路的小师父银两?”
傅昭华坐在床上理头发,笑了一下说道,“姑姑,这里是净禅寺,能留在寺里的师父,必然都是真正的求佛问道,咱们若是给了银两,那便是侮辱人家求道。”
贞庆皇帝最是向佛,南京作为留都,最少不了的自然就是寺院了。只江宁县这一块,就不下于十个,明觉寺香火最是旺盛,很多和尚都往那里跑,就算再不济,也会去宝庆山的隆音寺,来净禅寺的几乎就没有。
谁会来这片废墟呢?想来也只有那些真正守心的人。
上一世傅昭华不晓得这个理,就冲撞了引路的小师父,人家根本不接银锞子,只淡淡一笑转身走了。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