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显悦由不弃引着登上三楼,又拐角步入一条东西向的长廊。长廊上方宫灯明亮,两边则每五步摆放有一花木盆栽,廊道之中暗香幽幽浮动。道路尽头连有一道天桥,踏过桥,往上再行数步,见有一红漆小阁楼,上悬匾额题有泥金大字“醉花阁”。阁中设有雅间,乃是酒楼主人招待友人的私密场所。
雅间外面,有一身穿玄缎窄袖背子的中年女子侍立。唐显悦看清那女子,正是钟郁娘的亲随女婢,名唤普贤。普贤远远望见二人到来,便转身推门进去汇报主人。不多时,郁娘便从房间里出来,朝来客福了一福,笑道:
“唐大人,久违了。”
唐显悦一面谦恭地执手回礼,一面温言道:
“钟老板,这一向别来无恙啊?”
“托您的福,小女子一切安好”,郁娘的声音十分温柔婉转,听得唐显悦心里酥麻麻的。二人又互道了几句寒暄,郁娘便将他请入室内。
穿过一道龙眼木罗汉屏风,唐显悦这才发现这间雅室是临着河岸,透过竹雕月门,可以望见波光粼粼的江面和星星点点的渔火。房间里设有张黄花梨一牙三脚方桌,四把透雕靠背椅,一只景泰蓝香炉。一侧的墙壁上挂有一卷品古图轴和几张条幅,另一侧则摆放着一架古董,几钵时花。井字天花下面,悬挂一盏硕大的花鸟仕女图案宫灯。整个房间陈设典雅,器具考究。清凉的夜风从江面上吹进阁子里,令人通体舒爽。
郁娘请唐显悦在膳桌边坐定,随即便有几个堂倌和侍女先后进来,将一应水陆佳肴备齐上桌。唐显悦借着头顶的明亮灯光,这才得空看清郁娘的穿扮:只见她身穿一件宝蓝色如意纹夹绸女衣,梳一个时兴的挑心髻,头戴一支翡翠花头簪,耳垂下两只玲珑吊坠。这身精心装扮,愈发衬得她的脸颈肤如凝脂,更兼她身上有熏香气息淡淡袭来,唐显悦纵然早过了少年怀春年纪,也不免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郁娘面上却丝毫不露小女子的娇羞之态,反倒大方地提起酒壶,斟了满满两杯。
“唐大人,此酒乃是荆州佳酿白云边,您难得赏光,可要多饮几杯喔。”
郁娘双手端起一只宣窑青花杯,向唐显悦敬道。
唐显悦收回思绪,也连忙端起酒杯回敬郁娘,道:
“钟老板客气了,本府虽说不能常来,但平日里也常差府里下人到贵处进几坛酒,解解馋。不过,今夜能在这临河雅座与钟老板对饮,也实属难得。来,干!”
“干!”
二人碰杯对饮毕,郁娘又给唐显悦重新续上,一面朝他软语道:
“唐大人,莫要怪小女子多嘴。几个月不见,唐大人看起来真是憔悴了许多。”
唐显悦闻言,自失地一笑,道:
“钟老板也瞧出来了。这连着几个月,因为备寇的事情,我没睡上一个囫囵觉。前几日照镜子一看,头上已经多了好几丝白发。”
“哦?怎么连襄阳也要备寇呢?”郁娘接腔问道,“听说流寇最多也就抢抢小县城,从来不打州府的主意。何况,咱们襄阳可是铜墙铁壁,兵精粮足,谅他几个蟊贼也不敢窥视。”
“虽如此说,但总是有备无患的好。要是襄阳出了乱子,我这个知府也算做到头了。”
唐显悦为了避免泄露军情,用两句话含糊过去,又岔开话头,正颜问道:
“钟老板,今日请我来,总不是为了闲话家常罢?”
郁娘莞尔一笑,道:
“唐大人向来心思通透,郁娘的事,从来没有瞒得过您的。实话与您说罢,今夜我劳您移驾,是有一桩好买卖与您相商。”
“好买卖?”
唐显悦愣怔了一下。
“不错”,郁娘微笑着颔首,“郁娘知道,唐大人连日来都在为兵饷的事情发愁。上边催逼得十万火急,可下面的税银一时半会儿又收不上来。郁娘不才,倒是有个主意,或许能助您渡过眼下难关。”
“哦?还请钟老板明示。”
郁娘不疾不徐地说道:
“办法其实很简单。郁娘愿出巨款买进官府名下的三万亩荒田,如此一来,既可以解了唐大人的燃眉之急,又能每年为州府增加赋税,可谓两全其美。只是不知唐大人意下如何?”
原来自去年冬天开始,从陕西来的流贼肆虐于中原,襄阳府城戒备森严,虽然安全无虞,但周边许多的县邑和村镇却遭了寇祸。其中,谷城和光化一带尤为惨烈,不少村户甚至被贼人屠杀殆尽。因为流失了不少人口,大量的田亩都成了无主的荒地,这些荒地现在都由襄阳府衙门暂时代管,粗略估计起来约有三万余亩。这三万亩田地大多靠近长江沿岸,是上等的腴田。因此,这些腴田一开始就被襄阳城里那些见猎心喜的地主商人们给盯上了。
在此之前,已经有大大小小十几家富户向唐显悦探过口风,但一直被他搁置着。一方面,唐显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