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的呆在敬老院里享福,又去给哪家倒霉鬼下神来了?得了好多利市钱?”
我之所以这般揶揄一个九十多岁的老人,其实是有原因的,杨大婆和我有仇。据母亲说,我刚生下来哭了一声就缓不过气了,当时是民间“接生婆”的杨大婆就说我没救了,硬是叫父亲把我扔到夜郎谷里的出气洞边喂豺狗。父亲呢,居然相信了这个老巫婆的疯言疯语,真的就把我丢在了夜郎谷里的出气洞边。当天晚上,母亲从噩梦中惊醒,独自跑到夜郎谷里,发现我居然死而复生,还有一口微弱而又顽强的气息,于是赶紧撕开衣服把我抱进胸前捂着,我总算是捡回了一条命。而母亲因此却落下了一辈子的头痛病。
五岁的时候,我一个不小心掉进了寨子前面的跳蹬河,五分钟过后,河边的村民们还在鬼吼辣叫,我又“咕嘟咕嘟”的冒出了水面。神婆杨大婆还是满世界造谣说我是个不祥之物。但是这回父母不再听她的话了。
后来我考上大学后,我又听人说,杨大婆还是在背后翻我的“小话”,说我即便考上大学也是一个无用之人……
老巫婆,我是招你惹你了呢?还是前世和你有仇?
更为关键的是,杨大婆还偷走了我的金镯子,那可是我的“救命符”,这是我最不能原谅的。
“哦,是念四啊”。杨大婆停下脚步,喘了一口气,抬起头眯着眼睛叫了一声我的小名,然后盯着我说:“你不好好的在城里当你的记者,跑到夜郎谷来干啥?”杨大婆本身就不是省油的灯。
我脸上堆着古怪的笑,继续嘲弄着说:“干啥都无所谓,反正不是来跟你学下神的。”
杨大婆知道今天在劫难逃,索性一屁股在石坎上坐下了,我也隔着她远远的坐了下来,距离虽然有点远,不过还能清楚地端详她的老脸:满脸都是核桃纹,有规律的皱褶里藏着很有深度的神秘感。嘴巴虽瘪,不过还不算吓人,眼睛虽小,也不算太诡异,目光却咄咄逼人。说实话,如果不是因为和我有仇,这张脸还是不怎么让我讨厌的,尽管我一直把她当疯子,当然也还有不少人把她当疯子。
九十多岁的杨大婆其实是一个吃百家饭的神婆,早些年倒是很吃香。上世纪九十年代末期,人们的日子开始好过了,也就开始相信科学了,老巫婆就落魄了好一阵。不料到了二十一世纪,神舟十号都上天了,人们居然又信起了牛鬼蛇神,甚至连知书达理的母亲也信。而杨大婆呢?有着敬老院的日子不好好的过,偏要走村串寨的去给人下神,也不知道她还挣钱来干什么?
疯不疯另当别论,但是杨大婆你草菅了我的人命,背后还说了我那么多坏话,甚至偷走了我的金钥匙……此仇不报我情何以堪。今天在这不见半根人毛的夜郎谷里遭遇,也算是一种缘分。
杨大婆也不怕,慢悠悠地接过我的话头:“你要是当真学会了下神,可能还有点前途,好好的去当什么记者嘛。”
顿了顿,诡诈地盯着我说:“你工资上万没有?”
我骄傲地点着头:“还要多一点点”。
杨大婆却一脸不屑:“你看我那个徒弟,你还得叫黄二公呢,当年穷得稀饭都喝不起,当了我的徒弟之后,现在到你们省城的东山道观里去了,成了响当当的黄道士,随随便便做一场法事就是一万多,你有空不妨去打听打听,说不定他还能教你一些个挣钱的法子。”
我无语。憋了一阵才说:“装神弄鬼祸害人间,敛财何以安心?”杨大婆立马像对对子一样回答:“济世救人拯救苍生,胜造几级浮屠。”我再度无语,几个回合下来,这场嘴巴仗我已经处于下风。
听说杨大婆以前读过几年书,民国时期的教育质量我算是领教了。我那个时期的大学生都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现在的大学生更是不稀罕了,城里地下通道门口散发传单的,个个都是大学生。有一次和公安一起行动,在夜场里的逮住了20多个包房公主,一查竟然个个也都是在校大学生。但是要是叫她们来和九十多岁的杨大婆搞一场辩论赛,估计咋个死的都不晓得。
我一时气急就,居然就放出了天诛地灭的狠话:“人活着总是要有点理想,有一个追求的目标,这样的人生才会有意义。不能像你这样,黄泥巴都淹到脖子了,还整天张口闭口离不开钱字,你找那么多钱来,等你死了也不会有人买纸钱烧给你的。”
杨大婆无儿无女,是一个孤老。
说完之后我都有点后怕,这番话要是被母亲知道了,不被打个半死也要打个残废。可是杨大婆却似乎并不介意,瘪着嘴巴呵呵一笑:“我说念四啊,你活了三十五年,理想啊目标啊实现了几个?有本事把你文家老宅子买下来,我可能会用正眼瞧你一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