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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张巡又苦苦挣扎了一个多月,其间在孤立无援状态下也取得了一些小规模的胜利,但粮草又渐至匮乏,生活又渐趋艰难。
五月初,唐玄宗拜吴王李祗为太仆卿,因有人推荐袭封虢王的李巨有勇有谋,玄宗就任命李巨为陈留及谯郡太守、河南节度使,并统领岭南节度使何履光、黔中节度使赵国珍和南阳节度使鲁炅。
才投奔过来不久的第四营府兵将领经常在一起悄悄嘀咕,他们对艰苦而且紧张的生活越来越不堪忍受。一日,张巡刚点卯完毕,以韩良德为首的六个原府兵将领没有即刻去训练,而是拦住其他将官要大家共同议事。
听事里静下来后,韩良德对张巡说:“张经略,我们有一个建议需要你考虑。你也清楚,目前叛军重重包围,我们与朝廷也失去音信往来,朝廷的指令我们也无从知晓,甚至朝廷是否还存在都值得怀疑,我们死守危城,缺衣少食,如果圣上和朝廷知晓,下优诏褒奖,哪怕体察抚慰一下,我们的付出也算值得,可现如今我们这样拼死拼活、劳筋伤骨、吃苦受罪,究竟为了什么?难道就为了那看不见、摸不着的忠义虚名?”
“那你们想怎样?”
“依我看,我们不如暂时权宜一下,先向城外写封书信,假意归附,以后观风使舵,伺机反正,岂不两全?总比终日惶惶不安、忧心忡忡要好过些吧?经略以为如何?”
张巡不知他们影响程度大小,有多少人有这样的心思,转头问其余几人:“几位将军也是这个主意吗?”
“我们都觉得这个办法可保一时平安无事,是困境中的无奈之举,是不得已情况下的万全之策,望大人以手下无数弟兄的切身利益为念,莫一意孤行。”
“好吧,容我考虑考虑。”张巡离开,其余人也都退下。
张巡走出门,思考着韩良德的话,内心也闪过一丝的动摇。外面朝阳已升起,像一个人酡红的圆脸,张巡直视着它,它忽而变成武神关羽的面庞,那微睁的丹凤眼似乎在盯着自己,透过眼睑缝隙射出灼灼光芒,刺得自己很局促不安。他回转身,阳光把他的身影拉得很长,他看着它,峨冠博带的轮廓忽而使他想到了三闾大夫屈原,似乎屈原正看着自己,眼中透出鄙夷的目光,森森的寒气射向自己的鼻尖……张巡错愕中一激灵,浑身似乎像被冰水浇过一样冷。
他下定决心,铺好宣纸沉下心用工笔细描出当今天子的画像,等墨迹阴干后因陋就简在一块平板上喷上水,把画像装裱上去,收藏起来。
第二天,他事先将天子画像张挂在堂前墙壁上,叮嘱好李辞等人,然后召集所有军士在堂前集合,整好队伍。他对将士们说:“今天把大家集合起来,是为了让大家见一位尊者,他老人家就是——当今天子,我们的圣上。虽然我们无从知晓他老人家如今是否知道我们要参见他,是否知道我们正在被围困,正在忍饥挨饿,但是我们依然要向他顶礼膜拜,因为他是皇天的儿子,是我们大唐的天,这天晴空万里时是天,阴云笼罩时也是天,朗朗乾坤万众景仰时他在我们眼中,而星月无光甚至风雨阴晦时他则在我们心中,有他在,我们大唐就有希望,我们兆民就有皈依。所以今日捧出他的画像共同瞻仰,就像仰睹红日,仰睹昊天,仰睹我们眼中未曾亲见却巍巍煌煌正襟危坐在心中的神祇,即便阴霾重重,纵使瘴气滚滚,我们的心房却得以敞亮,我们的灵海却得以平静。先贤圣训‘譬如北辰,众星拱之’,因为没有北辰,妖星、贼星就回淆乱宇宙,就会回到鸿蒙洪荒时代——”
“张经略,去旧布新是天演之道,朝庙嬗代是世道轮回,想当年商汤发祥东北,入主中原,取代夏桀,形势使然;今日范阳大燕,兵强马悍,摧枯拉朽,直入中原,所当必破,所击必溃,天不佑唐,致其败乱。你仍效忠昏主,岂非迂腐?望影而拜,岂不糊涂?以蝼蚁之力抗雷霆之威,岂不悖谬?”韩良德打断他的话质问道。
“盛唐坎途,的确源于君昏臣误,可是毕竟物阜民丰,国泰民安,而安史乱贼,出于贪欲,亵慢刀兵,天下荼毒,人神共愤,皆言可诛,虽说一时得势,又岂能长久?退一步说,即使嬗代,我泱泱中华,神龙玉麟,天意所属者应是礼仪冠族,岂能像安禄山那等步武[步武,脚步。]熊迹、开口狼呜、目异发蓬的茹毛饮血之辈?他若上位,保不准会成为北齐暴君高洋,视人为畜,肆意割刳,将宫廷变成淫乐场,将朝宴搞成玩尸房,辱骂太后,恐吓太子,摧凌亲王,腰斩诤臣,悖乱狂痴,无所不为,岂不是将百姓至于万劫不复的焰心渊底?那时人人自危,妻女不安,这难道是你们想要的结局?”几人被问得哑口无言。张巡接着说:“至于贼兵势大,却是事实,但他们失道寡助,加上人心骄横,骄兵必败。讨逆官军也曾收复大片失地,即便我们,兵只有千余,但仍可数次挫败强敌,这足以说明,敌人不是不可战胜的。只要有心杀贼,就可成就奇功。”张巡的将领和士兵纷纷鼓掌叫好。
“‘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