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天宝四年(公元745年)农历六月,张巡被排挤出京任清河(今河北清河县)县令,他经由濮阳、馆陶、临清去往清河,沿路沥涝成灾。一入临清(今邢台临西县),因地势低洼,霖雨积潦,房倒屋塌,庄稼被淹,炊烟不起,家室半空,这种惨状直到清河南部。
张巡乘着驿马,因怕路上泥水沾污了官服,就把它包藏起来。来到县衙门前下马,进入县衙,拐过照壁,就见大门两边各有一个门役没精打采靠墙歪站,他问他们县丞、县尉在哪,二人因他未穿官府,也没有太在意,爱答不理,反倒问起他来做什么。他出示吏部任命文书,那两个才点头哈腰嘘寒问暖恭敬起来,其中一个领着他去找县丞、县尉。过了仪门,见到县衙院内人气萧疏,那人领他往东,先遇到正在院中浇花的衙役。门役做了引介,衙役赶忙参见。衙役接着先领他去找县尉,指给他厅事中的一间,告诉他县尉应该在里面。门半开着,张巡往里一瞧,见县尉正在床椅上打盹儿,那衙役要去叫醒他,张巡以手示意不要惊动他,又让他领着往西来到县丞的厅事,县丞正眯着眼坐在床椅上哼着小曲。张巡不由得怒火中烧,嘴角的髯须鼓了几鼓,自己从包袱中拿出官服换上,然后命令那名衙役击鼓升堂。鼓响过,张巡已坐在大堂暖阁的正座上,几个皂隶衙役慌忙跑了进来,此时只听门口一个声音在厉声嚷着:“谁如此大胆,平白无事乱鼓?”一见县衙暖阁正中座上有人正襟危坐,那官服他是认得的,立刻变了调躬身施礼:“参见大人。”
张巡冷冷地说:“县尉大人,你好闲逸啊……”说着,瞟了他一眼。
县尉突然身体激灵了一下,赶忙躬身颤音说道:“下官不知大人莅任,未及迎迓,恕罪恕罪。”
张巡:“行了,你先上前来。县丞呢?”
大家互相看了一遍,没有县丞。这时,看门的衙役忙说:“大人,他耳朵不好使,大概没听见,小的去唤他来。”
不一会儿,门外传来人声。
“哦大……大……大人,”声音越来越近,一个五十来岁的人刚走到门口,好像被门槛绊了一下,扑通趴倒在地,慌忙爬起来打躬施礼:“县令大人,我来……来了。”
张巡:“你刚才没有听到鼓声吗?”
县丞:“回大人,下官耳背重听,下官模模糊糊听见有‘咚、咚’的声响,下官还以为是外边墙倒了呢,下官没在意。”
张巡一拍醒木:“你个没有心肝的东西!莫论公衙民宅,哪个倒塌你也应该过问,可你竟然充耳不闻,难道朝廷养你只是让你哼小曲吗!”
县丞慌忙下跪:“恳求大人饶……饶恕在下荒嬉之罪,在下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张巡:“我前来,一路上看到的是房倒屋塌,哀鸿遍野,是流离失所,炊烟不起;可你们呢?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要知道你们挂起的是朝廷的威望,挂起的是为官的良心,挂起的是为人的资本。食人之禄,忠人之事;为人父母官,却连子女的生命都漠视,你们为的这是哪门子官,你们做的这是哪档子事!”
沉默,接下来还是沉默。
县尉偷偷扫了大家一眼,见始终没人搭茬,就鼓了鼓勇气说:“大人,凭良心说,我们也想对此做点什么,可令长之位暂缺,万一举动失宜,我们怕承担责任。”
“行了,紧要关头,追责的话不多说了,当务之急是统计灾民的情况,迅速上报,申请救助,水火无情啊!下面听我吩咐。”张巡井井有条地吩咐起来。
出了大堂,县尉对正抹汗的县丞说:“看来你我闲散日子过到头了,我赶紧指派胥吏去联络各乡村邑,迅速统计灾情。”
县丞:“我可是连汗也不敢出了。我也赶紧清查府库中的粮米和公帑的数量去。”
第二天傍晚汇总灾情,死亡失踪1121人,受伤4500余人,清河16个村镇受灾严重,房屋倒塌2123间;更为紧要的事,清河大堤刚溃决了三四步的口子,河水倒灌,正冲向已经受灾的村落,这将使灾害加重,后果不堪设想。
张巡闻听此言,心中如焚,赶紧询问县尉人手调派、设备集结方面的情况。县尉认为水灾严重,受灾各村之间道路泥泞或遭水淹,调集人员很难凑手;又汇报说库中有一些镐钎和竹木,但存量较少,难以为继,可砍伐沿堤、沿路一些树木来应急,可人手不足,运输不力。
县丞汇报了公帑和存粮数目:钱两万五千钱,储备的粮食有三万石。
张巡思考片刻,决定全部拿出钱粮赈灾,县丞听后赶忙阻止,说是未经上报批准擅自动用将招致朝廷降罪惩罚。张巡说事有缓急,通权达变方能解燃眉之急,让县丞迅速呈文上报,马上开仓赈济灾民,一切后果自己承担,与二人无涉,县丞才领命而行。此时张巡心中更急的是大堤决口,天色渐晚,无法夜战,只能明天实施堵口工作。
张巡思量一会儿,赶紧吩咐衙役魏清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