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生离死别
1
“仗打完了,咱们却到哪里去?”
赤虎一句话问住了众人。
“回家去。”铁穆洱说。
是的。回家去。赤虎记得十几年前打仗打得厌倦了的时候,也这样想过。可是那时只是厌倦,仗却没结束。现在仗打完了,他一下子兴味索然起来。还是回家去吧。
阿遥听到“回家去”这三个字时,心下微微一震:我们分别的时候又到了。
“赤虎,回到中土,你准备干些什么?”
“不是说衣锦还乡么?俺眼下这样子可是有点愧对江东父老。所以,”他憨憨一笑,“俺希望回去时光鲜些,不要像十几年前那样,还是穷小子一个。”
“你觉得现在像个穷小子吗?”
“不像,像穷大叔。”
“哈哈”,群豪大笑。
“赤虎,你真的想修成正果,出人头地?”莫洛克道。
“没错!俺一生下来就怪模怪样,老给人家取笑。俺就发誓,偏要活出个人模狗样来让他们瞧瞧!”
“所以你参加了天地会?”
“对。”
“你参加天地会不是为了驱除鞑虏,反清复明么?”
“谁做皇帝关俺屁事!俺只听说参加了天地会就不愁吃喝,等打跑了满洲鞑子,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哈哈哈哈”,莫洛克纵声大笑。
“笑个鸟!俺讲的话很风趣吗?”
“我倒差点忘了:你最怕人家笑话。”
“才不怕。俺是逆来顺受,笑来哭受,怕个鸟?长这么大俺还不知道怕字怎么写!”
“你不怕?你什么都怕,你怕人家看你不起,你怕李敬忠……”
“闭上你的鸟嘴!”
其实世上谁人无怕?有人怕死有人怕黑有人怕生孩子有人怕洗澡有人怕房事。怕本就是人与生俱来的,是一种本能。无畏的通常只要两种人:傻子和死人。
“你要去哪里?”阿遥问铁穆洱。
“我要去做新郎。”铁穆洱微笑着。
“做新郎?”赤虎大奇,“你要娶老婆?”
“是的。赤虎,你愿不愿意做我的伴郎?”
“好啊,求之不得,长这么大俺还没做个这差事,蛮好玩的。”
“阿遥,你愿意做我的伴娘么?”
“嗯。”阿遥应着,心不在焉。
2
“伊犁!伊犁到了!”
当跨过山口的那一刻,所有的人都沸腾了。连牲口都欢快地叫起来。
老牧民们开始弹奏起马头琴。声音响遏行云。最后与繁星结合在一起。于是繁星更加明亮清澈。
美丽富饶的伊犁就这样出现在土尔扈特人面前,整个河谷闪耀着一种难以形容的美丽。里海的深蓝,额济勒的油绿,伏尔加河的金黄,在这里都换了模样。伊犁的海子是墨绿色的,草木是灰蓝色的,河水是灰白色的,除了这些,这里还多了沉静的山,壮阔的田。伊犁的美与大地牢牢地结为一体,美得让人心碎。
渥巴锡骑在马上。
现在,他终于进入了大清国土。对于这种结果,他并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与其说这是一场胜利,不如说这是一个败局,无精打采和懊丧占据了他心内更多的地方。伊犁,这块使他无数次幻想无数次陶醉的土地——他曾经因为父辈们的传说而景慕不已,如同一个美梦,就这样在他心目中终结了。他对于伊犁有一种特殊的感觉,既想得到它,又害怕得到它。这种复杂的感觉甚至让他有时候头痛。
他翻身下马,第一次脚踏实地地在伊犁驿路踩出了一双深重的脚印。
同一刻,美丽的叶卡德琳娜二世站在她的寝室,定定看着墙上挂的一面铜镜。她当然不会像那个童话那样每天对着镜子问她是不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对于她来说,美丽是次要的,欲望才是重点。
风流天子乾隆此刻正在江南海宁某家小饭馆里品尝着麻婆豆腐。
脱鲁麻剌在伏尔加河北岸的一座小城堡里。这是阿玉奇汗的儿子书库尔岱青仿照雪西洋城堡模式修建的。它矗立于一截孤崖上,虽然都是岩石堆砌,却显得相当粗糙,周围的景色更无法比拟西欧的小型堡垒。而且它修建的当初虽出于抵御外敌的考虑,却没有护城河、附城之类。所以实际上它的利用价值并不大。不过脱鲁麻剌在城堡的碉楼上可以远眺伏尔加河对面的土尔扈特故土。那里曾经建立过土尔扈特汗国。如今却成为荒原。脱鲁麻剌原本想带领他的属民寻找新的天地。然而一场迟来的霜冻使他无法成行。现在他成了一个孤独的守望者。或者他应该好好地在这片土地上生存拓展下去,就像他的先人和鄂尔勒克汗一样。让土尔扈特人有一个安定的家,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