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碧血黄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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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音百奴(您好)!”这一天阿遥一进来就说。
铁穆洱心神一震,那是土尔扈特的语言。她怎么会说他们的母语?回过头去,一个女孩俏生生地站在那里,嫣然笑着,一头瀑布般的长发用花冠束着,就像森林里的精灵。
“我知道你是谁了。”
铁穆洱仍然冷冷的,不瞅不睬。
“你来自额济勒,对么?”
额济勒!铁穆洱又是一震。她也知道额济勒?
“额济勒是世界上顶美顶美的地方,对么?能跟我说说额济勒么?我好想听……”
铁穆洱淡淡的听着,听她讲完,一句话也没有接。阿遥由兴奋而失望,她还以为自己今天的不经意发现会带来突破性进展,唤醒铁穆洱心中沉睡的森林。她只好告退。
“你不要再来找我。”
他终于又说话了!虽然是这么冷冰冰的一句。阿遥还是很欢喜。“我偏要。”
这一天他刚从“皇宫”出来,猛听有人喊:“铁穆洱!”
铁穆洱一回首,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穿着土尔扈特服饰的汉子。
“铁穆洱……你是铁穆洱!至威?打儿汗!”汉子一下跪在他的面前。
“打儿汗……”
“什么打儿汗?”
“你忘了吗?初露头角,你便被大汗封为把都儿?打儿汗;之后册封为威静?打儿汗护嫁;大闹爱芬堡,你成了骨打?打儿汗;大破哥萨克,你便成了至威?打儿汗。”
铁穆洱一片茫然。
“你不认记得我了?我是库伦,你的传令兵。”
铁穆洱茫然地看着他。
“我是你的族人,帮你牵过马的。”
铁穆洱摇了摇头。
“打儿汗,你……你难道已忘了从前的一切?”
“大叔,别老想着从前,人该往前看。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铁儿木儿。”
“你忘了曾经大闹爱芬堡,大破哥萨克?”
“什么堡什么克的,我统统不明白。”
汉子喃喃道:“他一定是痴了,给打击得失了记忆,可怜一代英雄就这样废了。”
铁穆洱仰头向天,天上浮云聚散,如同白驹过隙。
汉子忽昂起头来:“我必须告诉你关于你的从前。”
“从前?我没有从前,也没有将来。”
“你是铁穆洱,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铁穆洱……”
铁穆洱却走了开去。
汉子大失所望,要想追去,头颅猛然剧痛,啊的大叫了出来。
铁穆洱喃喃道:何必如此执着?万般痛苦皆由执着而来。
“我不会认错人的。你的样子,你所做过的的事,所有土尔扈特人都不会忘记的!”汉子大叫着。
铁穆洱头也不回的去了。他没有看见身后汉子无助地想追向他,却有心无力的绝望眼神。汉子终于昏厥了过去。
阿遥远远的看着,心里微叹。库伦是赤虎他们带回来的新血,关于铁穆洱的事情,她就是从库伦口中听来的。她寄望铁穆洱会因为过往的一切被重新揭露而苏醒,看来还是徒劳。
翌日。铁穆洱惯常地在船舷无所事事地呆望。星星美丽至极,不是小时候在额济勒看见的那种又大又亮的繁星,而是清晰、柔和、不闪烁的。
“大英雄!”
一个青衫文士垂手而立。在一众粗豪的强盗中,这人显得有点特别。铁穆洱猜想他举事之前一定是位读书人,在强盗窝里泡了多年,还是不忘本色。
“你叫我吗?”
“是啊。阿拉很仰慕侬。侬可能不认得阿拉。阿拉本是一介草莽,后来跟从刘将军做了天地会的反贼。来这里后阿拉常常忆起当日横刀立马跟朝廷军队作战的情景,咳,自到此间,老是干些抢掠勾当,忑也气闷。近日听得大英雄事迹,真个酣畅淋漓,因此特来拜会。”
“我不是什么大英雄,跟你一样,也只两鼻子两眼。”
“别谦。大英雄,侬何时离开,能带上阿拉么?”文士眼中光彩照人,不胜期待,“阿拉甘愿效犬马之劳。”
“如果你真的听我的话,现在就回去洗白了睡。”铁穆洱掉头就走。
“大英雄!”
又一日。铁穆洱负手凭舷。夜晚视力的作用明显地削弱了,耳朵却变得灵敏起来,如果周围安静能听到许多难以名状的音响,可能是风也可能不是。但现在不怎么安静,他身后不远一干强盗正围在那里说说笑笑。“那个人就是大名鼎鼎的铁穆洱?”“你看像不像?”“横看竖看,左看右看,还是觉得像条软皮蛇。”“哈哈”,众人大笑。
铁穆洱平静依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