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慢慢升高,这和州历史上素来以酷热闻名,早有“火洲”之称。虽然是春季,但到了午时,毕勒哥和王子在烈日之下埋头跪了两个时辰,早已头晕眼花,汗水滴落在沙土中。毕勒哥只觉呼吸困难,一张嘴,一阵风,就是沙土扑面,弄得满脸灰扑扑的,身边贝叶失摩、温拖和曹里弗等无不腰酸背痛,又羞又愧。
温拖和曹里弗微微抬眼,见松山等辽军黑衣黑甲,军容齐整,经过数年征战和操练,已经习惯西北大漠的气候,这三千甲士均是精挑细选的契丹精锐,大多是随大石多年的旧部,个个以一当十,士气高涨。终于,远处渐渐烟尘弥漫,大石的大军朝和州奔近。
毕勒哥等好歹松了一口气:“是生也好是死也罢,总胜过迟迟悬而不决的煎熬啊。”纷纷振作精神,继续匍匐地上。和州城内的回鹘百姓和护城军士这时才知道契丹大辽声威绝非浪得虚名。耶律大石头戴黑貂皮帽,身着明光铠甲,骑着大宛名驹,提着三尖两刃刀,三千轻骑整齐列开,大石经过阵中,远远就望见松山前面地上跪着几个回鹘人,旁边还是之前那顶经文幢罩,大石瞥了一眼身后李天晟笑了笑。
松山勒马奔回,迎候大石,转告王子方才那一番话。耶律大石一边策马走近,一边远远张望和州城,到他们面前停了一会,道:“回鹘王子,你的汉话似乎说的不错。”贝叶失摩微微抬头:“回葛儿汗陛下,父王这半年深感悔恨当日对大辽不敬,冒犯龙虎之威,因此命、命我向陛下负、负、负荆……领、领罪……”
大石扭头看了一眼身后李天晟,两人相视一笑,大石见毕勒哥匍匐在地上,身着回鹘丝绸长袍,身躯微微颤抖,以为他当真害怕自己会一怒之下将回鹘国剿灭,心中颇感好笑。但一想起当日他忘恩负义,趁着大辽军队疲惫之际,引军偷袭,损失了上千军士不说,还令大黄室韦头目撒八和梅里急部头领何栗突迭遭擒获,若不是后面辽军振作,险些令契丹人在西域各部族威信扫地,顿觉深感痛恨,正色道:“哼,毕勒哥,之前我念着契丹回鹘两邦交好多年,以为你是诚心归附,经得起考验……哪知道你居然狼子野心,背信弃义,偷袭我大军,简直是十足小人面目!今日我挥师南下,怎么,让你儿子出面请罪,你自己没有话想对朕说吗?撒八和何栗突迭两位头领呢?现今还不将他们送出城来归还于我?嗯,抬起头来——”
贝叶失摩低头对毕勒哥说了,毕勒哥一呆,惶恐不已,抬起头,一张沾满沙尘的灰头土脸吓得变了气色,心道:“这、这头领二人自那时被送往金国,大半年过去了音讯全无,不知如今是已经送到金人手上还是在路上意外失踪,这该如何向契丹人交代?”大石和李天晟看他身为国君此刻狼狈万状的样子,也强忍住笑,见他伸手擦了擦额头汗水,道:“伟大的葛儿汗陛下,小王不过是大漠中的一粒沙尘,而您却是整个大漠的苍天,小王罪大滔天,两位头领如今、如今……其实在数月前就已经派人送、送还,只是、只是后来听说,路、路上一行人在大漠中遭遇不测,都、都失踪了,小王派人几番打听,没有音讯下落,还望陛下息怒,宽恕小王,小王父子的罪过,整个回鹘将永远在葛儿汗的光辉照耀之下,世代永无二心……小王面对佛祖起誓,作为归心见证!”说着再次匍匐跪地。
贝叶失摩听了他的话,也抹了抹额头,将他的话转述说完,接着行礼道:“葛儿汗陛下,我愿意跟随大辽大军作为一名士卒,父王还将派出五千军士,作大军先锋,弥补当日冒犯大辽之罪,恳请葛儿汗收容!”
耶律大石听了本有些不信,而后面的话令他稍稍转怒为喜,于是沉吟片刻。李天晟、萧斡里剌和松山等将士听了都面面相觑,低声议论,都揣测大石会如何决定。李天晟到大石身边道:“陛下,要三思……”大石微微点头,对贝叶失摩道:“嗯,王子之心,朕倒是很欣慰,王子,你叫什么名字?”王子道:“回陛下,我叫贝叶失摩。”大石道:“好,王子勇气可嘉,朕就给你一个机会,嗯,王子,扶你父王起来吧。”
贝叶失摩侧身扶起毕勒哥,命温拖献上降书和册表。大石让李天晟收下:“毕勒哥,你这是何意?”毕勒哥站在一旁接过经文华盖,为耶律大石遮挡阳光:“回葛儿汗,这是小王献上的和州回鹘王印和州县户籍、赋税册表,从此,回鹘就是大辽治下的一个郡国。小王为陛下护驾,恭迎陛下进城。”大石听了哈哈一笑,将三尖两刃刀在地上一拄,拿过略微一看,说道:“嗯,你倒不必如此,我大辽此次主要是远征黑汗国以报当日之仇!而你肯再次归顺投诚,朕心中还是满意的,我接受你的降书便是。不过我大辽本意并不在夺人疆土,这和州回鹘嘛,朕还是要交给你来治理,毕竟你在此多年,熟悉百姓生计情形,只要你善待百姓,造福各部,就是对大辽忠诚。这次,朕还是路经回鹘,并不打算入你的城,我大军就在城外歇息一个时辰,烦你准备一些粮食和饮水,过一会儿大军就往西进发。”
毕勒哥一听登时欣喜若狂,见大石亲自将册表和印绶奉还,两手颤抖着接过,连连叩拜,即刻命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