扁鹊出了秦宫,虽有些心灰意懒,却也不愿离黑水太远,他将雍州城内坐堂之事辞了,随后在雍州四周四处转悠。那一日扁鹊来到骊邑边远之地的这片密林,见这处人烟稀少,却是草木丛生,林中枝繁叶茂,其中草药长得漫山遍野,于是在这块绿树葱葱的百药林中定居了下来。
秋水见扁鹊目光深远,眸中怅然恍惚,像是在回忆很久之前的事情,说道:“先生既然收留于我,我也不会白吃白喝,在先生家中做些杂活也算报答先生了。”
扁鹊不语,仍是笑容满面。
秋水忽然扑捉到扁鹊脸上一丝熟悉的神情,这种熟悉像是沉淀了十多年的那种旧识。难道这先生认识自己?她心里想着,又陷入那种空明的迷惘中。她像是想起什么,拿出袖中那本羊皮古书说道:“我醒来之时,身上别无他物,唯有这本古书随在身旁,不知与我失忆之事是否有些许关联。”
扁鹊拿起那古书,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他翻开那泛黄的羊皮纸,仔细翻看里面内容,过了良久才说道:“这蝌蚪文字废除已久,世间少有人识得。老夫对这书中古老文字也是一知半解。”
随后扁鹊将书递还给秋水,说道:“既然这书是你醒后唯一之物,你还是收起来罢。”
秋水心想如扁鹊这般大本事之人都说无法识得这书中内容,看来这书真的是没有用处了。但既然如此说,还是将书收了起来,思忖说不定以后能看懂。
两人之间各自坐着静静无话,各自想着自己的事,好像相处日久的朋友无需任何交流但却又不显尴尬。
如此这般她倒是安定了下来,每日一边养伤,无事之时就看看扁鹊房中的医经典籍。
扁鹊每日为秋水送来饭菜,而秋水则继续看着各种医书。她倒是不用担心没有书看,扁鹊堂屋之中医书琳琅满目,各科医经应有尽有,竹简乱中有序排了一屋。
扁鹊那些外敷内服的药物确实灵验,仅一日之后,秋水的脚伤已是完全不觉疼痛,且已能下地走动,秋水感叹这扁鹊称号果然名不虚传,平时更是对那些医经典籍饶有兴趣。
这两日的平静生活,林未之心境也渐渐安宁,不但将前几日的阴霾一扫而去,或许是这屋舍之中常年飘绕的药香弥漫,那些噩梦也暂时不见骚扰。
两日来的接触,秋水已知扁鹊性情慈善,与他说话也熟络了许多。这一日秋水接过扁鹊送来的药碗,那将刺鼻的药汤喝了一个尽,手不释卷道:“先生,这心主神明,脑主神明,到底哪个更加贴切呢?”
扁鹊知秋水苦恼于那些噩梦侵扰,笑了笑,说道:“一曰神明,一曰神志,两者差之一字,实则天壤之别。”说完略顿,走到床榻边,说道:“丫头,老夫再为你把把脉。”
扁鹊坐于秋水的右侧,左手二指分别搭在她右手的寸关处,细诊了片刻,始终沉吟不决。林未之见他眉头皱起,好像遇到什么极难的事情。
又过了一会儿,扁鹊松开手指,缓缓站了起来,也不再换手再搭,只是默默左右踱步,彷佛仔细思考着什么。实际前日扁鹊已为秋水把过一次脉象,相比这次,脉象不但没有什么变化,反而更加呈现出阴阳不济之征。
秋水见扁鹊凝眉沉思,也不敢打扰,眼睛只是骨碌碌的盯着他踱步的身影摆动。
“你身上的蛇毒倒是尽数排出,新伤并不足虑。但你之脉象初取和缓从容,如深思沉睡,中取却涩难疏通,重取又中空如捻葱管,似是精气不足。这又像思虚交愁日久,肝郁气结而影响神思。如以此解失忆症状,倒也能说。但此脉急缓混合,涩迟交集,甚是少见。我思之再三,如此等脉象所现,不但矛盾紊乱,又暗藏阴阳涌动,你早应该患了失心疯了。可我见你神态自若,举止自然。真是奇哉,怪哉。”
自神农氏创农种医学之后,代代名医总结出望闻问切之诊治之法。望,指观患者气色;闻,指听听患者声息;问;指询问患者症状;切;指摸取患者脉象,合称四诊。
扁鹊擅长四诊,尤以望、闻最为拿手,平时小病小患,扁鹊只需一观患者面色,细听患者口鼻声息就能准确断出病患之病因所在。可如今对于秋水之神思紊乱之证,扁鹊不但需要切取她脉象,而且对这奇怪脉象甚是疑惑。
扁鹊毕生研究医学,擅长各科,几乎遇到的所有疑难杂症都是手到病除,如果连扁鹊都觉得少见的病例那当真是少见了,如果连扁鹊都连说奇怪,那确是世间非常奇怪的事情了。
“先生,是不是很严重?”
扁鹊凝思片刻,说道:“脉来浮大而软,按之中空如捻葱管,如空罐无汤,表实中虚,甚是奇怪…”
扁鹊为秋水把了一阵脉,却觉得她的经脉脉壳洪大,可脉中气息却虚无不见。就好比一块巨大的容器,里面却没有任何东西装在里面,软而无实。这样的脉象一般见于一个道行精深的修行高手,本是道气充盈,可不知何等缘由,体内气息却散之而尽,经脉无法支撑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