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岑晊为功曹,政令皆出于岑晊,自己每日只是闲坐吟啸(吹口哨),郡人以为岑晊才是郡守。孟博、公孝分别是范、岑二人的表字,由此看见郡守、县令长对地方士族的依赖,而正因为这个原因,孔伷熟悉县中诸事便从拜访县中士族开始。
元氏县士族有三,为张氏、李氏和阎氏,豪强亦有三,是郭氏、梁氏和郑氏。元氏这些世家、大姓中原本以李氏为贵,李家自春秋时便是冀州望族,如赵国名将李牧和被韩信以师礼相待的李左车,到了本朝,大儒李躬在封龙山开馆讲学,又被孝明皇帝封为国三老,可谓地位尊崇,之后李家更是世有两千石,称为元氏第一望族也不为过。不过到了如今,因张家的张奉为中常侍,与张让、赵忠等亲善,张家后来者居上,张奉兄张颢位至三公【2】,张氏子弟出仕州郡。阎氏与李氏有姻亲,虽然祖上也出过两千石,比起李氏和张氏却是有所不及。豪强中以郭氏最富,良田千顷,与张氏有姻亲,又得现常山相信赖,族人任郡司马,掌一郡之兵事,风头正劲。梁氏以常山梨起家,经营运输业而富,郑氏则以经营胭脂水粉致富。
孔伷先拜访了李氏族长,李氏族长曾为议郎,因看不惯朝中污浊而辞官归乡,有贤名,为清流一派。由于瞧不起蔡胤买官得来的两千石,李家几乎无人出仕郡中,此时来了个名士出身、能清谈高论的元氏令,两人又言谈甚欢,李氏族长当即向孔伷推荐了几个年轻后辈。第二天,李氏族长又拉着阎氏族长一同去元氏县寺拜访了孔伷,阎氏族长也向孔伷推荐了几个优秀的阎氏子弟,得到了李氏和阎氏的支持,孔伷在元氏也算是站稳了脚跟。此外从李氏族长和阎氏族长口中得知,现常山相蔡胤为巴结内朝的中常侍等人,重用张氏,以张家子为功曹,又似与郭氏颇为亲密,因郭氏族长胞弟郭耽有武勇,以郭耽为郡司马,掌一郡之兵事,自己每日只是想尽办法地搜刮钱财、中饱私囊。
虽然孔伷对于自己的上级买官、贪浊颇为不满,但是如今这贪浊、中饱私囊实在是普遍至极。自从光和二年(公元178年)天子开西园卖官,各级官吏都是价高者得,连郡国进贡,都要求贡使先交纳“导行费”,而所得钱皆被天子视为私产,分藏于诸宦官家中,每家数千万。据说今岁天子开始修万金堂,将钱都移入堂中贮存,此外又规定:刺史、太守、茂才、孝廉迁除,皆要交纳助军修宫钱,除授大郡者要交纳钱两、三千万。新官上任前,皆须先去西园讲定钱数。或当场交清,或先写借条,之后再补上。上行下效,天子和诸宦官都是这般贪浊,地方上的刺史、郡守、县令长,尤其是买官者,当然在到任之后拼命搜刮百姓、聚敛私财。
拜访过地方士族后,摆在孔伷面前的有两个亟待解决的问题:一是缺粮;二是欠税。前者是因为去岁黄巾兵祸,县中几乎颗粒无收,故县中缺粮,饥民处处。后者则是由于上个月的朝廷诏令,上个月雒阳大火烧毁了南宫,张让、赵忠劝说天子税田亩以修宫室、铸铜人。于是天子诏令天下,除正常租赋之外,亩税十钱助修宫室。又诏发太原、河东、狄道等郡材木、文石,运送京师。
本朝税赋主要有三种:一是土地税(田租、刍(chú)稾(gǎo)税);二是人头税(算赋、口赋、户赋);三是力税(徭役或者更赋)。本朝土地税极低,田租三十税一,刍稾税每顷五十五钱;人头税则极重,算赋为十五至五十六岁,不分男女,人岁一百二十钱,口赋是一岁到十四岁的幼童,不分男女,人岁二十三钱,户赋按户征收,每年三百钱;力税主要是徭役,但是有两种徭役可用钱代役:一是每月一更的更卒之役,代役钱两千一个月;二是每年戍边三日的代役钱,亦称更赋,人岁三百,“罷癃咸出”(残疾人也不能免)。除去土地、人头和力税,还有献费(宫廷费,人岁六十三钱)、车船税、占租、市租、关律税、六畜税、酒税等,而这些只是朝廷在全国范围内征收的税费,有时各州郡还会再立名目,强征暴敛,又滥发徭役,因此百姓早就不堪重负、怨声载道。
常山相蔡胤自去岁上任以来,先后增加了讨贼费(人岁四十钱)和治渠费(人岁十五钱),说是为了击讨西边太行山中的山贼和治理河渠,钱收上来后都入了他的私囊,讨贼和治渠却没有任何进展。如今朝廷诏令增加亩税十钱,又运送材木、文石至雒阳,蔡胤抓住机会,增加亩税十二钱,又增发徭役,令郡中青壮去西边山中伐材木,运往京师。
本来去岁兵祸,冀州作为黄巾大本营,几乎十室四空,好容易皇甫嵩奏请天子免除冀州田租一年,现在加亩税、收讨贼和治渠费,又增发徭役,令刚刚到任的孔伷头疼不已。另外孔家家兵有八百多人、一百四十多匹马,人吃马嚼,一年要粮近三万小石【3】【4】,还有食盐、薪俸、甲兵、箭支等,虽然孔家巨富,但是陈留距元氏七百多里,途中又多山贼,几乎不可能从陈留调粮,而军中、县中存粮只能坚持三个月,因此孔伷与众人商议之后,决定以“借粮”和“屯田”二策来解决“缺粮”的问题,“借粮”可解燃眉之急,而“屯田”则是从长远考虑。虽然“缺粮”有了些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