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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燕水轩的。她初听母亲说宇文赫成亲的时候,自然是不肯信的。叫了郑旗询问,他却面露难色,说主人未授意的事未敢贸然探听。她茫然站了片刻便夺门而出……能告诉她实情的只有云舒了……
燕水轩外,池水结了冰,枯立的残荷被风吹的簌簌响。因云起父子远征,这个年节李府里是从未有过的冷清。重生父子按旧年的惯例,陪李夫人、云舒用过饭,便回自己家里了。云舒陪母亲说一会儿话,待母亲歇下才回房。李智在门口迎住,拉着他袖子欣喜地说:“公子,郑家公子,哦不,郑尚宫来了!”
云舒将信将疑地推门而入,当真看见郑檀面窗而立,披风和裙摆上沾满了雪沫。
“慧心!”云舒惊喜地快步走过去,郑檀转身,素颜简饰,脸白的同雪色一般。云舒如以前一样想去握她的手,半途又收回来。“姐姐,你回来了?!”
慧心面上却无相逢的欢颜,只尽力弯一弯唇角道:“圣上准我回家过节而已,特来看看你。”
“哦。”云舒有点小小的失望,转念想能见一面已是意外之喜,便叫李智去温些酒菜来。又去取了小掸子来,亲手为郑檀掸干净身上的雪,往她怀里放一只小铜手炉。
郑檀本是恨不得立即问他李府嫁女之事,但见着云舒殷勤,又不忍拂他好意,便跟他在书案边坐下,正对着墙上那幅《怀远诗》。此时再看,只觉字字如刀如剑,噬骨剜心。
“姐姐上次来我这里时,”云舒顺着她的视线看一眼条幅。“这字才刚写好,如今都有些污了。”说着感慨地一笑。
郑檀收回视线,摩挲着手炉。“那天正是叔父的寿辰……听说他老人家与云起去了林邑……有传回来的消息么?”
云舒眉头蹙起。“刘方要父亲年底前便赶到驩州,但父亲有信回来说是路上难行,多半是要延误了。”
“云起定了亲,听说今年八月便要迎娶了,如此一来,怕是婚事要推一推了。”
“正是。兄长不知什么时候回来,若是晚了,恐生变数……”云舒想起年前他替兄长去裴府送节礼时受到的冷落,叹口气,为郑檀斟了一盏酒。
郑檀知道裴矩为人势利,也便打住。端起酒抿一口,问道:
“我前番将木重生带了回来,随后便入宫了。他这两年没再胡闹吧?”
“没有。”云舒轻笑,脸颊上浮现一个酒窝。“姐姐还不知道,他现在是我义兄了。”
郑檀一怔,放下酒盏。
云舒也饮半盏酒,笑道:“说起来真是福祸相依。木家姐姐本是抵死不肯去突厥的,谁知真去了以后,却结了良缘,嫁给突厥的阿史那艾合坦慕设,就是仁寿元年来出使的那位使臣。木家姐姐婚后感念父亲以往的照拂,夫妻二人来信请求拜为义女,父亲便同时收了他们姐弟为义女、义子。”
郑檀听见,只觉心犹如被人攥住一般,要炸裂开。“他……娶了木惜颜?……”
“正是,去年八月半成的亲。我当年见着艾合坦慕时,深为其气度所折服。没成想兜了几个圈子,他竟成了我的姐丈,真也算是奇缘了……”
后面云舒说了什么,郑檀已经听不到了。她耳中轰响,抓着云舒说:“他那封信给我看看。”
“嗯?”
“已经没了么?那封信……”
“还在。”云舒不知道为何郑檀急切地要看,想想并无不妥,便去书匣子里取出来,递给郑檀。“因是木姐姐与姐丈的亲笔,重生要过来当宝贝一样藏着,三不五时要温故知新的。”
郑檀展开,两页为木惜颜所写,自述感念旧恩无以为报,求为螟蛉之女。最后一页是宇文赫亲笔,道心仪木惜颜德容兼备,蒙伊人不弃,得成眷属。因路途遥远未行礼聘,待出使之际再补云云,末尾落款“子婿阿史那艾合坦慕叩首”。
宇文赫的字迹,郑檀是认得的,尤其是那个“心”字,自小到大不知看过多少遍……她浑身的血逐渐凉透,头脑里只响着一句话。“全是真的……他成亲了……他……成亲了……”
云舒看她神色凝滞,额头上渗出汗来,忙近前扶住,只觉得她身上软瘫了一般全无力道。“姐姐,你怎么了?哪儿不舒适么?!”
郑檀好一会儿才能听见云舒的声音,抬眼怔怔地看着他,双眼挣的发红,慢慢溢出泪来。
“慧心,你怎么了?”
郑檀摸索着自颈上狠劲拽下那和合如意春水玉佩,看一眼,塞到云舒手里。云舒只觉她的手像寒冰一样,在自己的掌心里微微颤抖。
“我要走了……这两年劳烦你帮我……我身无一物,唯有它,是我的心……如今我留它无用了……将它给你,权当作谢礼……”
郑檀说完站起来便走,脚步凌乱飘忽,却拼了全力一般只管往前。云舒忙追上去跟着,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