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承渊初建这座府邸时,后府东南正合朱雀之位的方位十分低洼,不宜风水。因此用人工堆砌了山脉,在半山上建了两进两出的院落,其中造起一座四檐两层、轻盈灵动的小楼,取名叫栖凤阁。从小楼上可纵观府内全景,金承渊很是喜爱,又因其干燥通风冬暖夏凉适宜养病,待女儿稍大便与她居住。那时施诺喜爱施崇给她做的机巧玩意儿,天天缠着他玩耍。施崇也喜欢这个聪明伶俐的小小姐,不但教她丹青,更教她设置一些绝妙的小机关。因此她在那小院落里七零八落地弄了十几个,不时把下人们捉弄地焦头烂额。李云起初搬来这宅邸时,也是偶尔发现这些小机关,喜欢的不行,死缠活缠地住进了栖凤阁。
“贤弟,这院子两进两出,共同七间。前院两厢给了下人们住,后院那小楼底上五间,下面是正厅、侧厅和我的卧房。顶上两间甚是玲珑,景致也好,我很喜欢。却不耐烦上上下下地跑,所以只做了书房。”云起拉着“初”到栖凤阁的施诺,各处指与她看。“你喜欢哪间就住哪间。不过我看楼上风大,不如你就住我那,我搬去楼上,如何?”
“不必。”施诺的心早已奔去楼上自己旧时的房内。“不必劳烦李兄了,楼上居高目远,甚好甚好。”
“也对。既如此,我叫下人们与你打扫。”
及至搬好,施诺推说累了,云起让她回房休息。施诺遣开施悌,栓上门窗走到屋子东南角的廊柱前。这小楼共十二根檐柱、十二根外金柱,八根内金柱。这八根内金柱实则只为隔断方便,并不承重,下方各安了刻狮柱础。东南坤位这根下实上虚,设了一精巧机关。施诺取下束发的簪子,在柱角小石狮的口内轻轻一压,柱内轻微几声响,上方近横梁处缓缓推出一只细长的小匣子,“咯嗒”一声,匣子的前半截如同折断般笔直垂下,至距地面四尺处停住。原来是这匣子本就分了两截,由牛筋栓住,推出后衔接处机关松开,前半段自然垂下。施诺按捺住心跳伸手打开匣子,里面赫然有一卷绸包。她手颤地几乎拿不住,好容易取出来,又用簪子插入兽头口内微旋,那匣子缓缓上升,与后半段接了榫,缓缓隐回柱内,外观仍旧严丝合缝几乎看不出痕迹。
施诺此刻心内如万马狂奔,硬摁住胸口把晕眩压制住,对卷轴拜了下去。“父亲,母亲……女儿不孝……今日才来……”言未罢,心疼地已经起不来。挣扎着将绸包打开,里面是那一幅画轴,并一竹简。施诺认得那竹简是父亲珍爱的异书,画轴想必是父亲替她把画补色后装裱的。打开,微微泛黄的绢上父母亲含笑望着自己……卷轴内附一张窄窄的纸笺,上面赫然是金承渊的手迹。施诺泪眼朦胧,见上面写着:“婉婉、灵犀吾儿,汝等既见此札,则为父与汝母心愿了矣。万事自有天命,儿等不可强为。宜速离,勿累父母于九泉之下惦念。开皇十八年秋父字。”
施诺看完父亲手札,如五雷轰顶。她料的到父母有遗书于此,没料到的却是,父亲竟然只字未提冤情,更暗令自己不可复仇。究竟是何事致此,莫非父亲真的有罪在身?那样慈悲持重的父亲,怎么可能……
她长久以来怀着的心志被瞬间抽干,恍惚地收起卷轴,站起身欲将它与竹简收藏起来。忽觉胸口绞痛地喘不过气,挣扎着推开门,南风直灌进来,施诺觉得自己如风中落叶,直往后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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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文纪才刚回府就听闻施诺吐血昏迷,待赶去栖凤阁。见云起早请了太医巢元方来,此刻号完脉正在楼下写方子。见李文纪进去,忙起身参拜了。
“巢太医,这孩子……如何?”
“右丞大人,”太医巢元方叹口气。“小……公子的脉象前曲后居如操带钩,不满十动而现一代,实为五脏无气之象。只怕……”
“太医是说他……”
巢太医点点头,将方子交于云起,站起身来道:“公子所患为心疾,伤的是支别络脉,发作时不致速死。先前想必是有圣手医治过,公子心性也强,故而幸存至今。眼下不知何故,公子心力衰竭,似已了无生志。若是他一意寻死,怕是神鬼难救。我这方子,不过是能维持个一时半刻罢了。”
云起大惊失色,想拽住太医,被父亲以眼色制止住。李文纪拱手谢了太医,令人下去煎药。随后上楼来至施诺房内,见门窗四合,光线冷淡,一片肃杀之意,与外面的炎夏似是隔世,不由心中一凛。
施崇坐在榻边老泪纵横,再看向榻上的施诺,此刻微闭了眼平躺着,神情安静。若不是惨白的面色和衣襟上的几处血污,便与睡着了一样。
李文纪出来,问云起:“施诺如何忽然就如此了?”
“今天晌午尚且好好的。施贤弟搬完说是累了,想回房歇息。没多大功夫就听见他房内一声响,上来看时,他已口吐鲜血,昏倒在地。”云起一想到适才那情形,心里犹自打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