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见了细君一面,往后几天里陈直一直心烦意乱,几次因此出错被公孙勇敲头。
这种情况是可以想象的:一个从前都不敢与女生说话的死肥宅,现在竟然救下一个绝美的萝莉,还与她有了亲密的肌肤接触,他哪里还有什么抵抗力?他岂能不想入非非?
不过这样的胡思乱想是然并卵的。他现在跟着这位大侠四处闯荡,到处被追杀,简直是朝不保夕,能与她再相见的几率几乎为零。
即使再见面,又能怎样呢?细君是能出入王府的人!
陈直是饱读诗书的文史宅,他很清楚像他这样连个合法身份都没有的流民贱种,没有资格跟这样的贵人在一起的。
何况他长得那样······
算了吧,还是听大侠的话,“先保命”吧——他与公孙勇相处久了,也渐渐听得懂一些古代汉语。
往南逃了两天后,陈直和公孙勇遇到一片茫茫大水。
这片大水广阔无边,浊浪滚滚,有些地方深不可测,有些地方很浅,露出大片的淤泥。深处黄色的水夹着泥沙、木石四处流淌,也辨不清是从哪里流到哪里,不时还飘下了几只猪狗,甚至是死人。
“河水改道了!”
河便是黄河,当时只称“河”。犹如长江只称“江”。
公孙勇大吃了一惊。早在齐鲁时,他已听说十几年前河水决口,夺淮入海,在梁楚之间泛滥千里,淹没了无数田地,把这富庶的鱼米之乡变成了人间地狱。几十万灾民无以为生,只得贩儿卖女,流离失所。
今番亲眼见了,他才知黄河决口竟是如此严重。
他们沿着黄河泛滥的边缘走,不久看到了一群流民。这群流民约有四五百人,尽是瘦骨嶙峋,身上挂着一点破布缕,男人背着仅有的一点身家,女人牵儿带女。
所有人都麻木不仁、面无表情,他们已经这样游荡了不知多久,疲惫不已,走着走着,便有一人倒下,再也醒不过来。
他们也没有逃难的方向。黄河泛滥十几年,能淹的地方都给淹了。没受灾的地方都被关城封锁住,他们也闯不过去。朝廷原先还说要赈灾,偶尔发几回粮,大部分时间都没了影——是的,刘彻以为每年花了十几亿钱来赈灾,但实际上没多少落到真正的灾民手里。
难为这几十万灾民在这篇广大的黄泛区里挣扎求生十几年,竟然还能活下来不少——当然死的也不知多少,连这里的户口数都搞不清了。
这一切都让陈直非常震惊。他从前喜欢读历史,一直以为汉朝是强盛的时代,以为国民也应该是富庶康乐的。但从他穿越过来后,所见所遇简直颠覆了他的世界观。
也是,修筑泰山行宫的民夫,黄河决口下的灾民,在《史记》《汉书》这样的鸿篇巨著中只有寥寥一笔,人人都看得见汉武帝的雄才大略,卫霍的骁勇善战,又有谁会关注这些蝼蚁苍生、升斗小民的苦难呢!
千百年后,只有这些帝王将相的丰功伟绩为后人们所津津乐道。即使《汉书》说:“海内虚耗,户口减半。”那些坐在空调房里的后人也会辩解说这不过是实现伟大征程所必须付出的小小代价,是必要的牺牲。
鞭子不抽在身上,他们也不知道痛啊!
陈直羞愧于从前自己也是那样的人。而现在种种不堪的经历使他的心境悄然发生了变化,也让他对人类社会的真实情况有了更为深刻的认识。
“分···分···吃的···”陈直用蹩脚的古代汉语说道,他实在看不过去,想分一些吃的给灾民们。
公孙勇点了点头。
然而当陈直拿出那点干粮时,这四五百饥肠辘辘的饥民们都不要命地围住他抢了起来。
“不好!要乱了!”他试图维持秩序,但那是徒劳的。他只得从拥挤人群中拖出陈直,躲到一边去看。
那点干粮不够这么多人分的。可人人都想要。
于是陈直看到了一副可怕的景象,那是他以为只会发生在动物世界的弱肉强食——灾民们眼里放光,变成了可怕的野兽,他们开始抢夺食物,用镰刀和锄头互相攻击,不一会儿就血流成河,连黄浊的河水都都被染红了大片。
“我不想这样的······我不是想害你们······你们快停手啊!”陈直没想到他那欠缺考虑的做法竟然造成如此可怕的后果。他心中生起沉重的负罪感,大哭大喊地哀求灾民们停手。
可是他们怎么会停手呢?那是他们活下去的唯一希望啊!
······
够了。在天灾人祸面前,所有人都是那么脆弱,所有人都是那样的无能为力。
陈直只想逃避这一切。他和公孙勇离开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