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是猝然议论开了。“这人先前不是还口口声声叫嚣着要替他妹子鸣个不平嘛,怎的这么快便换了主意?”
另一个满面讥讽:“见钱眼开呗!只是可怜了他那无辜惨死的妹子,摊上这么个哥哥!啧…
还有人猛地一拍大腿,一副恍然大悟的姿态:“我想起来了!这人的妹子是前些天县令大人强娶进门的第十一房小妾……听说啊,洞房花烛的当晚上,就上吊自尽了。可将县令大人吓得个好歹!”“而且啊,我还听说,自打那姑娘死在县令府里头时起,那县令府便成日夜里闹起了鬼!"他忽然放低了声音,勾勾手指示意离他稍近的几人凑过来,适才继续道。
“听我有个在县令府当差的远房表侄子说,如今的县令府里,每间隔三两日便会死上一个人,有时候是伺候的小厮、有时候是侍弄花草的丫头……最近的一次啊,死的是个姨娘,又是死在侍奉县令大人的晚上,正正巧死在他屋里头!周遭一圈儿的人听闻了这话,皆是齐齐倒抽了一口冷气。那人亦是讲得意犹未尽,咂了咂嘴,忽然想起来什么,赶忙再度招呼着众人聚拢过来:“我还听说呀,这姑娘原本是有婚约在身的。自然是不愿进到县令府去做妾的,可那帮子县令府的打手以他哥哥的性命相挟,这才将人逼进了府!“竞是这般么,那这赵公子便更不是人了!”“可不是!…
指责的、不堪的话纷纷贯入耳内,那“赵公子”却是蓦然笑出了声来:“你们这帮子贵人自是不会理解……在你们眼里,区区一千两,不过是你们宴请好友的一顿酒菜钱!可于我们寻常人家,却是祖祖代代好几代人都触之不及的数目!”说罢,他不再看顾旁人投来的或鄙夷、或厌憎的视线,只定定望着那周管家,再度重复了一遍:“一千两。”
周管家不聋,方才周遭人群的议论之言他也不是没听见。临出发前县令大人特地交代了万万不可将此事声张,他本也不欲再同他纠缠个没完。见他松了口,只提了提价钱,索性嗤笑一声,爽快地应下来。旋即探手伸入衣袖,掏出张千两的银票来,嚣张地甩到他脸上。见事情已然发展至于此,周遭的人群只得摇了摇头,知晓此事应当是完了,便各自回了先前的地方,捻起竹筷便准备继续用食。云慈亦是无奈地轻叹一声,正迟疑着接下来的动向。岂料变故徒生,只听“哧"地一声,随即便是一声惨叫,紧随其后便是重物骤然坠地的声响。她猛然抬眸望去,周遭方落回堂座的众人亦齐齐再度侧过首。只见那“赵公子"不知从何处掏出一只匕首来,锋利的刃尖尚还沿着匕身滴着血珠子,他高高昂着首,状若疯魔地大笑着。而那周管家肥硕的腰侧落着一个暗红的血窟窿,躺倒在地面的血泊里不省人事。方才议论得兴起的人群骤然噤若寒蝉,好半晌适才有人哆嗦着嗓音开了口:“杀……杀人了!”
他这一声叫嚷,周遭一片吓得发愣的人群便像是找到什么突破点,倏忽间纷纷连跪带爬地起身,你撞我、我挤你地往外狂奔而去。顷刻之间,案几之上价值千金的佳肴随着人群奔走之际碰撞得翻飞的案几洋洋洒坠落在地面,雕花瓷盘伴随着"叮咛"的清脆声响,碎作几片。“赵公子”眼神空洞,只直讷讷地望了望天,半响复又垂下脑袋,盯着地面已然断了气的周管家的尸身发笑,对周遭众人的哄散充耳不闻。他忽然蹲下身,抬手将染了血的银票狠狠按在周管家的脸上,又笑起来:“你说的没错,人命果真是最不值钱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