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不平
跟随在引路的堂倌身后,穿过几分喧闹的大堂,云慈和沧琰被带至一处临窗的堂座。
日头将落西山,天地交汇之处泛起一片深红,沿着格子状的木窗棂洒落在案几之上,映出一片棋盘似的剪影。
二人方落了座,随意点了几碟子时令小菜,又叫了壶沁凉的梨子酒。待跑堂的伙计刚摆齐整杯盏退下,云慈方捻起竹筷,正欲夹菜,忽闻旁侧不远处"砰"地一声闷响。
抬眼望去,只见另一处堂座上,一身着粗布短打衣衫的男子霍然起身,蒲扇大的手掌重重击向案几,将整张小桌拍得震颤不已,力道之大以至臂上暴起的青筋似是要挣破皮肉。
“所以……“他双目赤红如血,指节捏得咯咯作响。一字字像是狠狠咬着牙根子,从牙缝里面挤出来的一般,“我的妹子、我唯一的亲妹子就这样平白无故死了,是吗!?”
似是怒极,他这一嗓子吼得声量极大,与其说是暴呵,倒不若说是声嘶力竭的咆哮更为贴切些。
云慈指尖的竹筷微微一顿,余光瞥见周遭十几桌的食客都悄然朝着他那边偏转了视线,有的低头抿酒,有的假意夹菜,满堂的喧哗霎时一静。与那男子同坐一桌的是一名身着深蓝色锦服、生得甚胖的男人。他似是不愿将此事生张,赶忙抬起一手扯住那男子的一只衣袖,面上竭力维持着笑,刻意压低了声音道:“赵公子此言差矣!我方才哪里有说您妹子白白死了,这不是说了他声音愈发放低,似是心下发虚,面上却依旧是一副自得的姿态,端的是早已经笃定了那男子会因为他接下来的话而改变态度的模样。他掩在衣袖之下的右手悄然露出一截,动了动手指,食指与中指高高地竖起,他低声道:“给你们二百两银子作为此事的补偿。”先前暴怒的男子闻他此言却是倏然一声冷笑,扬手指着他二人面前一桌子的饭食酒水,声量不减:“周管家怕不是在说笑吧?二百两?岂不是连我们眼前这一桌子的饭菜都买不下来,难不成便能买得了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吗!”“当然可以!"被他唤作“周管家"的男人闻得他这般说,却是笑得愈发张狂起来,“赵公子,我今儿个唤你一声公子已然是抬举了你了!人命一-"他嗤笑着,“尤其是你们这样的人的命,可是最不值钱的东西!”那男子怒瞪着他,几乎要将一双眼珠子爆出眼眶来,若是眼神能够杀得了人,怕是他眼前的周管家早已被刺了千千万万刀。周管家却是仍然一副泰然自若的架势,甚而趁着此间空余的功夫,探手捻起案上的茶盏,悠哉哉地轻轻抿了一口。半晌落在茶盏,不咸不淡地吐出来几个字:“最多五百两。”
那男子低垂着头,杂乱毛躁的鬓发遮住多半张面容,亦是叫人看不清楚他面上是时究竞作何神情。
不待他说什么,云慈便已然听不下去,两道眉梢皱得几乎要拧在一起,紫眸微敛,唇间呼吸亦是重了几分。垂首将方拾起的一双竹筷落在碗沿,指尖微微蓄力。
正欲起身之际,一只手掌却蓦然抓住她的手腕。云慈不解地偏过头,望向身侧抬手拦她的沧琰,声音微微发冷:“你作何阻我?”沧琰稳稳当当坐在原地,除却一手紧紧抓着她的手腕,并无其余动作。甚而另一只手不忘去夹起几块肉来,送入口中。云慈心下焦急,使力动了动手腕,试图将小臂抽回,挣扎良久未脱后,有些无奈地压低声音斥他:“沧琰!”
其实,比起焦灼与几分浅淡的怒意,她心下更多的却是困惑与不解。虽然从前对于沧琰有着许些误解,可随着与他日日形影不离的相处,那些个误解早早便已然消失殆尽。
她印象之中的沧琰,即便是不会主动去救人,亦万万不会阻止她来救。可是如今这般……
许是见她着实困惑打紧,沧琰颇好心心地同她解释:“莫要随意去参他人的因果,仔细好心却办了坏事。”
云慈依旧不解,不论是依照从前宗门小课长老按照书籍念叨的、亦或是师父耳提面命的,皆是“路见不平事,必当拔刀相助″的道理。而今见了这等子“恶霸欺压良民"的戏码,自是忍不住想要站出来。她只道:“我去帮他解围,还他妹妹一个公允,怎便算作是强插他人因果了?”
沧琰眉梢微挑,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地道:“那′周管家′'不是说了要给他银钱,你怎知他是当真要为他妹妹讨还公道,而不是只是想要同人家讨价还价罢了。”
闻他这般说辞,云慈面上愤慨的神情微微一滞,旋即却仍旧坚定道:“不论如何,总归是一条人命,公道总是要讨的。”沧琰无奈一笑,知晓此番注定是劝她不能,索性懈了手上的力道,放任她起身。
云慈方从座位站起,不待迈出脚步,却听那男子忽然道:“一千两,便当这事了了。”
他这话一出,满室侧耳听着热闹的人骤然忍不住低声议论起来。有人嘲弄那男子粗鄙、亦有人出言替他死去的妹妹不平。云慈亦是脚步一顿,迈出一半悬在半空的步履硬生生收回。没忍住眉心锁得愈紧,阖上眼自鼻翼重重呼出一口气。心下暗叹:竟是当真叫沧琰说中了。她回过首,垂眸瞥见那人朝着她努了努下颌,摆出一副早知如此的作态。他二人僵持在原地,未有什么动作。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