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婴灵志(2 / 3)

梦州 王渺 4257 字 1个月前

陈祈明顿了顿,目光悠远地望向曲臻身后的火塘,嗓音若陈年苦酒。“直到第二年,陈芳失踪了。”

陈祈明一脸苦笑着看向曲臻,而后说,那便是他与陈望安的报应。陈芳失踪后不久,陈望安赶回湘西,以生意为由前往呈祥当铺暗中调查,与此同时,陈祈明致信四方同袍,请他们一同追查此案,挂于屏风后的那张轩韩图鉴,也是自那时起才初见雏形。

“家兄在宋家庄待得久了,自然招人怀疑,曹家商队抵达当铺那日,他被荼罗帮的人逐出宋家庄,只得悻悻归家,可兄嫂一早便知道幼童走失与家兄占出的吉日有关,见他无功而返,急火攻心,当场昏厥了过·…“那时我与诸位军中同袍本埋伏在宋家庄外,见家兄差人送来口信,我只能赶回陈府照料独自在家的陈星,次日清早,家兄带回兄嫂不治的噩耗,而我一路御马疾奔赶回宋家庄后,寻见的,却只有兄弟们的尸体。”陈祈明说着举起手边的酒壶,仰头猛猛灌下,布满刀疤的手腕上青筋暴起,顺着脸颊流淌而下的,不知是酒水还是泪水。他说,那些兄弟一定知道陈芳就在鼎内,于是,纵使孤军难支,他们还是提着刀,义无反顾地冲了上去。

“那些人熬过了边关的瘴病雪窖、万死一生,却在鸿鹄凌云之年为我战死异乡,尸骨未寒时便被铁锹草草掩埋入……陈祈明声泪俱下,稳若硕石的身子不住颤抖着,眸光凄寂,嗓音似有似无,像是已然被掏空了全身的气力。

“所以我想,够了,螳臂自难当车,独木不支广厦,若我们没法救回那些孩子,那至少活着的人,就更该好好活着,不是吗?”在这一点上,先后经历了丧女与丧妻之痛的陈望安,自然也与陈祈明不谋而合。

陈芳出事后,陈望安将陈星安置在街坊家,回到梦州命馆,一直只想攒够钱,而后带着陈星离开湘西这处是非之地。与此同时,陈祈明开始按照四海同袍提供的线索,在荷叶屏风上整理出各家商队的经停路线,起初,他只是想为这段无疾而终的过往画上一个句点,可日子久了,那线路尽头的终点就仿佛璇玑图缺失的一角,日夜搅得他寝食难安。他还是想搞清楚,那些孩子究竞要被送往何处,于是,光盛六年,陈祈明再次跟随商队一路抵达梦州,这一次,他终于找到了答案。“轩辕宴。”

火光下,曲臻与徐怀尚异口同声地吐出了那三个字。“可是我不明白,"曲臻转头看向地图,追问道,“从梦州城郊到轩辕神殿,那图上还有两处标记,分别指的是什么?”“漱玉山庄与沐恩别苑。“陈祈明速声作答,而后接着道:“商队抵达梦州城郊后,将由影笙会接手一路护送至轩辕神殿,这当中的路程原本只要一日,但奈何这宴上的宾客非富即贵,遭不得颠簸劳顿,也就硬是将这一日的路程,延长到了三日。”

“那时我还不知,离开城郊后,才是真正的九死一生。”陈祈明转头看向地图,嘴上悠悠道:“宾客在庄内饮酒享乐时,贡品与炉鼎便由影笙会黑袍看守,而我这身上的伤啊,有一半都是那些黑袍的手笔,他们远比先前的暗卫难缠,且形似鬼魅、目如鹰隼,就算我潜伏在半里开外,也依旧会被他们察觉。

“一路追踪到沐恩别苑时,我方才意识到这声势浩大的商队,其真正所指正是那鼎沸民膏的敬天神宴,我自知行踪已然暴露,便连夜折返,但那些黑袍竟一路追踪我到了泸州,我自知陈府已不再安全,只得变卖宅院,隐居山野,自止扮作一介落魄猎户,苟且偷生。”

说到这儿,陈祈明前倾身子,接过曲臻手里的那本书册,捧于自己手中。“在那之后,我补全了地图,又著成了此书,去年岁末,家兄来这茅屋里与我叙旧,偶然瞧见了这书,一时间又是捶胸顿足、声泪俱下”那晚,陈祈明喝多了,倒头便睡,为想陈望安却彻夜未眠,秉烛将那书抄去了大半,次日清早,陈祈明瞧见他抄书,便一把将书夺过,他想叫陈望安彻底忘了此事,未料陈望安却掷杯长笑,对他扬声道:“说什么前尘尽弃?那些逃命的,终被命缚,避债的,反欠更多!”

他说:“唯有痛得真切,方才能活得明白。”陈祈明拗不过他,终究还是容他将那半册书带了回去,他本以为这件事至此便能作罢,日后他只管狩他的猎,陈望安也该安心经营他的命馆,未想几个月后,那满目赤诚的梦州书商却找上门来,说要刻印他的书。徐怀尚看向曲臻,见她双手微微颤抖着,神色恍惚,本想上前握住她的手,但思忖片刻又觉不妥,只得沉默地继续听下去。“家兄应是看够了那书,将其随手丢到了某个书摊,未想却被那姓曲的书商拾了去,认真拜读,事后还走访各处,寻到了他的命馆。“起初家兄避而不见,他早已不愿谈及此事,更不想牵连无辜之人,但那书商却执拗得很,他守在命馆,扮作糕点商、占卜客,来来回回日子久了,也便如愿从家兄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原委。”

那日,莺晴柳慵,是个乍暖还寒的酿花天气,曲伯康一路呼哧带喘地爬上了山,守在茅屋边上左顾右盼,险些被陈祈明饲养的狼崽咬伤。他说此书所写关乎国本,倘若刻印成书,流布市井,定能激起民愤,改写世道。

曲伯康还说,他经营的书坊门客上百,亦与四方志士往来密切,若陈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