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拧着来，这回也是如此。他既对江氏起了几分兴趣，圣上便不会让他得逞，索性让看护着武安侯府的那些侍从一并看护着江氏。当日出了宫，陈续宗回了王府，在书房内待至夜半时分方行离开。明灭烛火映衬下，他面庞更显凌厉冷硬。周遭寂静，常喜垂首候在一旁，始终不敢出声，唯有几声时而响起的灯芯哔剥声打乱了他的思绪。今夜，对于江氏，主子始终只字未提。

他摸不清楚主子如今的心思，却也不敢在眼下这个节骨眼上提及那女人，上赶着去触主子的忌讳。只是心中大致有了数，日后江氏的名讳，甚至是整个武安侯府，或许都会成了他们口中讳莫如深的话题，不敢提，也不能提。陈续宗撂了笔，垂眸又扫了眼信纸，将其递给常喜：“派人将这封密信送给李文忠，今夜就送，不容耽搁。”

常喜强行收了思绪，连忙双手接过密信。

江葭并不知晓朝堂上的这些风云诡谲。

但她知道，那人既在乎权势，便不可能不在乎名声。权势当前，名声当前，情爱算得了什么，自己又算得了什么。她也早就想明白了，今儿这遭是孤注一掷也好，鱼死网破也罢，她都要拼了命地抓住机会，逃出那方天地。眼下处境已经够糟糕了，又有什么是比被人区禁着，全然失去尊严与自由还要差的呢。

即便如此，如非万不得已，她也不愿意同那人鱼死网破。毕竞在这世道上活着，不可否认的是，名节同命根子一般重要，如若背负上失节的骂名，她当下的处境只会变得更为艰难。

所幸她赌对了，幸运的是，也并未走到最后那一步去，便得以安然无恙地回了侯府。

不消说，侯府诸人根本就没想过她还有回来的一天，瞧见她的身影便仿若见了鬼一般。

江葭此时已是累极，无心同她们周旋，自行回了观澜苑。时隔数日，观澜苑这方天地于她而言既熟悉也陌生。院内伺候着的丫鬟婆子，以及花草树木，屋内摆设，她大多都很是熟悉；至于方嬷嬷一干人等，则是早已离了侯府，于侯府而言，他们的来去算不得是太大的秘密，权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踏入屋子的霎那间，她尤有强烈的不真实感。这一切实在来之不易，也无人较她更能体会到其中的几多艰辛，说一句拼了性命也丝毫不为过。

也正因如此，这日过后，她分外珍惜每一日，每一寸光阴。除去不得已的出府交际，她大多时候都在自己院内安安静静地看书，闲时便赏花，有时起了兴致，也会同丫鬟们一同踢毽荡千。白日过得尤为充实，夜里也睡得越来越长，越来越安稳。这样的日子，不再是被囚禁的日子，而是自在的、向前的日子，是她想要的日子。

日子滚滚向前，转眼便到了年关。

今年京城的雪似是也来得格外早些。

团圆宴上，老夫人身心疲乏，略说了些话便打发他们各回各的住处了。走回观澜苑的路上，天边恰巧有绚丽烟花四散而落。江葭抬眼望去，不由顿了顿拢着披风的手，愣怔许久。原来，又是一年过去了啊。

去年彼时，是瑞珠陪在她身侧，催促着她许下了三个愿望。关于旁人的愿望都灵验了，唯独关于自己的愿望落空了。她不禁感慨，去年的确是人生中过得最漫长的一年。如今的她也不愿去回想起那些黯淡不堪的过往。

好在，一切都过去了。

过去这些日子里，毕竟不是与世隔绝，她时而也会听闻与那人有关的消息，也曾有一次随着侯府女眷出府交际的时候，远远见过他一回。不过那回，他似是看到没往自己这处看去。江葭见状便松了口气。她想，自己如今毕竟切实威胁到了他的权势名声，就凭这处，他今后便不会再同自己纠缠。

如此自是最好。

他仍高高在上，权势滔天，她则享受着安稳平淡的日子；一个在朝堂厮杀，一个则在后院守寡，不再有交集，也不会有人将他们想到一处去，一些都回归了正常。

是原本便合该如此。

“夫人，外间天寒，明日还有宫宴，您早些回去歇息罢。"随侍在旁的丫鬟为她撑着纸伞，轻声提醒了句。

江葭便回过神来，应了声，同她走回了观澜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