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那边的宴会上出了一些奇异之事。
宫中女子受惊之时讶然出声,娇娇切切,惹人怜惜。在场有几个平时浪荡的子弟,已经露出神往的丑态。
皇帝眼光有些冷。仲思上前一步小声说:“酒能乱性,各位大人想是醉了。”
皇帝一笑,道:“不知皇贵妃那边出了什么事,来人,撤了屏风。”
王家的三子王琛坐在左手第五席,闻言道:“陛下,內宫外朝有别,还请先让臣等告退。”
王家、季家、贺兰家都有人附和这话,但是能保持清醒的人,还是太少了。
云翎捏着一盏剔透的青玉酒杯,歪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他身份低,坐得远,背后烛火明明暗暗的,把他的表情藏在了晚风里。皇帝那里灯火辉煌,每个人的神态都像台上的木偶那样一清二楚。赵构走之前自斟自酌的酒杯还留在云翎对面,云翎忽然想去拿过来好好把玩一番。赵都统,恐怕很快就不再是赵都统了。
屏风另一边匆匆转过来一个侍者,伏在仲思耳边说了几句。仲思明显地斟酌了一番,才又向皇帝回禀。
皇帝嘴角噙着笑,看上去没有一点不高兴。
“难得来渭水滨,就不要守着这些虚礼了。来人,撤屏风。”
绣着山川花鸟的丝娟屏风被折叠起来搬走,露出屏风后一群宫装女子。
流光溢彩,人比花娇。
田氏早就得到禀报,带着一众妃嫔、公主下拜:“陛下万岁长安。”
皇帝笑呵呵,带着近侍走过去,走了一半,转头招招手:“赵构赵安一起过来。又不是外人。”
赵安没动,赵构说:“陛下,恕臣等不胜酒力。”
皇帝嗔怪地看他一眼:“酒量没你父亲好。”也没计较,继续走到上首,坐了皇贵妃田氏之前坐着的位子。
田氏站在一边。
“什么好玩的事?”皇帝问,“说来朕也乐一乐。”
田氏说:“也没什么。臣妾们饮酒游戏,方才抽酒签子呢。”
魏妃笑了:“娘娘,方才咱们不止抽了酒签子,还向渭水亡灵祝祷了。中元节亡灵肯回来,求签都是极灵验的。”
皇帝看魏妃抢头搭话,倒是不怪罪:“哦。抽了个什么出来?”
田氏不说话。
魏妃只好唱戏唱全套:“臣妾们……问了公主的前程。”
皇帝也配合:“问了谁的?”
太平站出来,一脸冷淡:“我。”
清河想扯她,来不及,只能惶惶看着上首的父亲。皇帝见了便用眼光安慰她,这个孩子长得太像她的母亲。
太平浑然不觉,只一步步走得更前:“中元节,母妃的魂魄也会回来的,父皇,您说是吗?”
她说的母妃,必然不是此刻呆立一旁的贺兰淑媛。
皇帝看着太平,温和地说:“嬿妃有灵,一直在照看你们姐妹。”
田氏面上波澜不惊,慢条斯理地抚了抚自己的指甲。许妃悄悄后退了一步,将自己藏在花团锦簇的背景里。
太平站得直直的,道:“魏娘娘说云翎云大人从楚地带来了一个小玩意儿,号称可以沟通亡者。本来皇贵妃娘娘说不合适的,是我非要取来玩。”她满嘴你你我我的,皇帝也不生气,只是侧耳听着。太平长到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皇帝这么认真而温柔地听自己讲话,忍不住带了一点不易察觉的哭腔。“我问了母妃好不好……问了她是否还记得我们。那沙盘上都回答是的,母妃说她很好,也一直记挂您和姐姐。”
皇帝静静听着。
“然后大家都说要问问我和姐姐的运程姻缘,看母妃有没有安排。姐姐不肯抽签,我先抽了。抽中的签文不好,大家都吓了一跳。母妃在沙盘上说她怪我……怪我害死了她。”太平挺直了背,说:“父皇,您准我去出家吧。”她眼圈红红的,偏偏要做出坚强样子,“你们都说说我妨父妨母,克夫害子,甚至导致国运衰微,皇室分崩离析。那我去出家总行了吧!”
皇帝看了看众人,道:“签子拿来朕瞧瞧。”
田氏道:“陛下,今日纵容后宫妄自行巫,是臣妾过错。公主只是一时怄气,请陛下莫要和公主生气。”
那边仲思已经把签子拿上来,皇帝没理会田氏的话。
满满一桶签子,被抽出的那一支端正放在一旁。皇帝气定神闲捏起来仔细看,忽然一笑。
“傻孩子,你这签子被人做了手脚了。”
太平满腔委屈决绝呆作一团,没来得及反应,就听她父皇继续道:“这必是有人和你开玩笑。朕少年时候也喜欢拿这个法子唬人。你听父皇的话,什么亡灵巫蛊,什么神怪预言,都是做不得数的。你是大周的公主,父皇保你一生富贵平安。”
说完,那只签子就被皇帝随手扔到一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