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大雨淅淅沥沥,白喜玫她们这些女工因为天公作美,难得不用做工。中间最大的婶子特意从家里提了一把锡壶,放了一撮高沫儿,往火上燎一燎,就着闲话喝茶。
白喜玫一手端着碗,一边看着水滴成线从屋檐坠落,耳边是雨打芋头叶的落珠声。大家就着家里拿来的麦茬白薯干喝茶,一面纷纷抱怨今日可算打发过去,好再是之前的管事,否则非得让她们戴着斗笠上山。
这时,阿林嫂讪笑着接近白喜玫,见她没反应,又轻轻地推了推她,“你和我来一下?”
白喜玫正想着粮的事情,忽然有人一推,好似地动一般,把她从自己的世界里拽出来,见是阿林嫂便没好气的说,“嫂子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罢。”
阿林嫂抬起眼皮,讨好地往她怀里递过去一个剥好皮的白薯,闻起来跟用蜜煮过一样,“走吧,我有事情要和你说。”她又轻轻地推了推白喜玫。
白喜玫没有接过她的东西,眼里闪出鄙夷的光,“嫂子你自己留着吃罢,黄姐那边带的还有多的,我去她那里拿就是了。”
三番五次不被接茬,阿林嫂也怒了,只是看了看众人,心头的火又熄了。白喜玫即使背对着阿林嫂,也能感觉她用看着食物的一般盯着她,仿佛下一刻就要被她夹进碗里。
白喜玫浑身打了冷颤,顺着她的目光按了按胸口的布袋,里面装着这个的月的工钱。果然,白喜玫垂下眉,仔细思考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阿林嫂果然是为了钱来的,去李老头那里拿钱的时候,除去给鲁妈的抽水,自己出门的时候刚好撞上阿林嫂一行人。
阿林嫂正拎着黄大妞来这里取钱,甫一见面,两者如同陌路,只是黄大妞对她注以同情,口中无声地说出了一个字“钱”。敢情她说的居然是这件事?
黄大妞是好心提醒她,只是自己已经今非昔比。她可不是鸬鹚,阿林嫂手一提一捏,自己就要和过去原主一样把吃到嘴里的东西吐出来。
静坐一会,雨渐渐小下来,芋头叶摇曳生姿地滚动着晶莹剔透的水珠,显露方才的大雨。等这些白亮亮的水珠不再增加,领头的管事冷静地命令,“都上山去。”一行人在幽怨的气氛中,踩着黏腻的土上山去。
等做完工,白喜玫穿着一腿泥巴的裤子下山,果不其然地遇见了拦路神。
“嫂子,你有什么事吗?”听见平静近乎冷漠的话语,阿林嫂撑不住了,当下哀怨欲哭地滴下两滴泪,用一双凄怨的眼神注视着她,“小白,你还在怪妈妈吗?”
下山的路很安静,她在山上洗手耽搁了一会,整座山离开了人,一时死气沉沉,而眼前路上的阿林嫂穿着一身青布衣裳,却一点人的生气也没有,令她更为反感。
“嫂子,我是客气地叫你一声嫂子。我妈只有一个,正睡在黄土堆底下呢!怎么我素日敬人,哪里又跑出来一个亲戚?我怎么不知道。”说出这番话,白喜玫才觉得爽快,连看自己的泥巴裤子都顺眼起来。
“小白。”阿林嫂还欲再说,被白喜玫打断。
“如今我算的上的长辈都在土里呢?你又是哪个?居然和我装上长辈样来了?”白喜玫毫不给阿林嫂面子,直接阻断了她攀附的想法。
阿林嫂被这一番话戳漏气,嘴唇使劲地颤抖,睁着眼睛嚷道,“你不是小白,你是哪个?”
白喜玫站在阿林嫂面前,眼神像两把刀子刷刷刺向阿林嫂,阿林嫂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这里那里有什么小白?嫂子你且把目光放放清楚,我夫家姓黄……我可不知道你嘴里说的小白是谁?”说着,便本蹭过阿林嫂的衣服,径直下山去了。
阿林嫂看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使劲地跺了跺脚,嘴里骂了她八辈子的祖宗,这才怒气冲冲地下来。
黄大妞看着一脸风轻云淡的白喜玫,和后头紧跟着一副怒发冲冠的婆婆,低了低头,装做鹌鹑状地吃饭。婆婆在白喜玫这里倒了霉,指不定要在她这里找回场子,她还是眼不见为净。
众人正吃着饭,见阿林嫂亦步亦趋地更着白喜玫,推她一把,险些让她跌倒。一旁的黄姐看不过眼,“作甚么呢?眼瞎看不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