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关有瘟疫了,死了近乎二百人。
我倒不怕,老人们说我们这镇是免灾镇,能免难去灾的。
这种病很怪,传染力极强,患上的人会变得和羊一样,趴在地上咩咩叫,不过三日便会抽搐至死。
朝廷把这种病叫为羊病,患者有六成会致死。
我们是无所谓的,我们这个小镇几百年来都没有大事发生,这次也应是波及不到的。
只不过朝廷很快派人来收税,大伙都很纳闷,今年的粮税早就交了的,收的哪门子税。
那个眼窝深陷,干瘦汉子打着哼哼。
“官家说的要为收缴赈灾款,你交我交,下次有难他们交。”
每户按人头算,一人一两,我倒是单身汉一个,可我全身上下只有五文钱。
羊病我没愁,一两银子倒是快把我愁出病了。
最后还是隔壁的杨老爷借了我一两银子应急,杨老爷真是好人啊。
没过几日,羊病毫无征兆的传过来了,镇上大半人都染上了。
我慌了,蒙上面纱,以防不测。
出了门去,人们都蒙着头,看不清面容。
往日见了面都要打笑的乡亲们此刻显得如此陌生。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连夫妻都会散,更别说只是老乡的我们了。
人人自危,我现在看谁都像是羊人。
我想着,杨老爷走了出来,他倒是没戴面纱,所以我一眼就认出了是他,我咋咋呼呼道:“杨老爷,您怎么没戴面纱啊?当下这个情景,小心些最好!”
平日杨老爷就广施善缘,不仅帮扶我们这些个乡里乡亲,往往路过乞讨的乞儿他都会施以援手的。
前些年镇上有个痴傻的老乞儿,据说是从天牢里放出来的,八成是在里面被折磨疯了,一天到晚臭气熏天,我们都不乐意跟他打交道,有些个孩子倒是喜欢去惹弄那老乞儿,常常被那几个孩子惹的是灰头土脸,大伙都没去当真,就插手看笑,只有杨老爷去管过,也常常资助他。
据说这老乞儿经杨老爷举荐去了沔州城找了个窑工的差事,已有两三年没见过他了。
杨老爷是个大善人,所以大伙都很爱戴他,我也不例外。
杨老爷对着暖洋洋的太阳伸了个懒腰,笑道:“不打紧的,我就在门前溜达溜达。”
他转头看着我的打扮,打趣道:“世道不好,好好个汉子打扮的像个娘们!”
我笑道:“您可别拿我开玩笑。”说着拽着自己的面纱:“您知道这玩意儿有多贵么?”
“多贵?”
“一两银子!”
“还就这一片!我可是拿出了我娶婆娘的家底。”
杨老爷听言这才细细打量了一下我的面纱:“这玩意儿和家里的纱布有啥区别?”
我摊开手:“说是官家造的,谁知道呢?”
杨老爷叹了口气,再没开口,转身回屋去了。
又过了几日,镇上开始死人了。
最开始死的是李二哥,半夜学羊叫,直至嘶喊到吐血,力竭而死。
李二哥,二姐,守门的黄老头……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十个……二十个”
镇长里三层外三层裹着,数着折上的名字。
底下众人喊道:“死了几个?”
镇长放下折子,喊道:“二十个!”
“二十个!”这下我们都慌了,这可是百年来死人最多的一次!
随着日子一天天的熬,我们愈发的恐慌。
粮食,面纱,药物……这些个东西价钱一日比一日高,赋税也一日比一日高。
很快,镇上出现了吃人的事情。
我心想,这就是书上说的灾祸年罢。
这期间杨老爷忙的焦头烂额,作为镇上唯一的大户,他不仅要和镇长忙活安抚一事,更是大开自家粮仓发放赈粮。
杨老爷是个好人,我是这么想的。
镇上有个泼皮,姓马,我们都叫他马三。
那日我们都在杨府领粮,队伍长的像条吃人的大蟒,向前蠕动着。
马三排在后面,不知是无意还是闲着没事打趣,马三用他那根满是污垢的手指挖着鼻屎,没好气道:“我们都染上了这怪病,单单杨家没一人染上,难不成这病是姓杨的传出来的?”
这句话声音不大,甚至可以说极小,但在人群中好似晴天霹雳!
大伙面面相觑,反应过来,好像确实是这样。
这羊病来镇上有了小半年,镇上的人几乎都染上了,单杨家无一人染上这羊病!
大家都是染上了病,单他杨家是常人!
那么这病肯定跟他杨家有关系!
他们愣了秒后,又瞬间炸起来,冲进了杨府抢粮抢钱。
杨老爷拿着摇饭的木勺就这么痴痴地看着,他明白,这是迟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