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听话地扭转，但大脑的指挥权立马被另一个声音夺过去：“注定到不了的地方，再怎么苦寻也到不了。”

他顿时清醒：这是现实，又不是小说或者电影，哪有什么缠人的鬼神、火拼的黑帮？只有轻易放弃的孬种学长，和为爱向前冲的刚强学弟！

想到这里，他不顾直觉的阻拦，冲到虚掩的黄门前，像面对敌军最后一道防线的战士一般，狠狠踹过去——“欢迎光临。”

温和的女声传入耳中。带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遇学姐不罢休的决心的郝刚强在进门的瞬间失去了钢铁般的意志，脑中只剩下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

他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高低不一的树木排列成林，没几棵叫得出名字；树下星罗棋布的花盆里，装着千奇百怪的植物；草丛中隐约传来低沉的嘶吼和诡异的沙沙声……

直觉再次警告：快走，趁现在还来得及。

这次，大脑没再提出异议，从心脏瓣膜到发丝尾部都完全表示认同。

他忍着强烈的恐惧逼迫僵直的身体向后转。然而，还没转过九十度，就瞥见了爬满门后整面墙、纵横交错的红色枝条，和密密麻麻地坠在枝头、通体洁白、唯有中心带着黑点的溜圆小球。

郝刚强呆呆地用两个小球仰视无数相似的小球，显得可怜巴巴又渺小无力。

长着眼球的树？还以为只有在奇幻电影里才能看见，没想到现实里也存在，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呕。

胃酸的味道涌上喉咙，呕吐的欲望席卷而来。小半是因为这个生物的长相令人不适，大半是因为精神过度紧张，身体也随之绷紧。

现在可不是吐的时候，跑啊！直觉下令。

郝刚强深吸一口带着呕吐物味道的空气，朝远离“眼球树”的小径狂奔。如果他尚存一丝理智，就会意识到跨越“眼球”旁边的大门才能逃出生天。可惜，理性之光被成千上万的眼球掩盖，此时的他无法思考任何事，只想尽可能地离骇人的小球远一点。

紧张的影响不止如此。在魂不守舍的奔跑中，他看和听到了无数幻影和幻音：皮毛红似火焰的狐狸、鳞片如同铠甲的蝮蛇、金黄的蜘蛛；嗷嗷，嘶嘶，哔哔……最后甚至听到了人声。

明知那是心底的渴望造出的海市蜃音，郝刚强还是忍不住像扑火的飞蛾般朝声音接近。穿过荆棘丛、拨开琴叶榕，富有穿透力的霓虹灯光猛然打在身上——

一个饮品吧呈现在眼前。男女老少围坐其间，其乐融融地谈笑风生。郝刚强心想，我构建幻觉的能力挺强悍呀，跟真的似的，应该转行去拍电影。他继续观察幻境中的景象。

上方的LED点餐灯箱光彩溢目，只是展出的菜品和华丽的外表相比，朴素得有些可怜：“蜂蜜柠檬水（可选冷热）”“速溶咖啡（可选冷热）”“茉莉花茶（热）”“苦丁茶（热）”“无糖可乐（冰）”“啤酒（冰）”“红酒（常温）”。

下面是工业风的落地置物架，被擦拭得一尘不染，盛放着各类原料和装饰品。虽然饰物样式不多，但因为摆放讲究，显出不落俗套的高级。

再下面是……

“徐柔？”郝刚强惊叫出声。

吧台后方的人抬起头，总是云淡风轻的脸上难得地拂过一丝波澜，愕然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郝刚强霎时醒悟，此地不是幻境。幻想中的人事物只会想方设法地让梦主陷得更深，断不会提出“你为何在此”这种发人深省的问题。

他小心翼翼地打量四周。粗壮的树还在，形形色色的花盆也在，异响声小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探头探脑的小动物。

这一切都说明，他的确身处长有眼球树的室内森林。

那眼前的景象又是怎么回事？被形态各异的动植物萦绕的原始生态圈中心，竟然是个门庭若市的饮品吧？

理智被同类热切的交谈声唤醒，挣脱恐惧的束缚，回归大脑。他想起门口脱色的招牌上古早而工整的文字：爱与和平动植物融合俱乐部。

难道说，那些长相奇异的植木只是用以装点的外物，这一方人类聚集地才是房子的内核？合理的推论抚平狂跳的心脏，被扰乱的思绪彻底归位，让郝刚强忆起此行的真实目的。

他没有正面回答，反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话刚说完就瞅见了伏在枝叶间看热闹的松鼠。虽然此刻并不想被围观，但见观众嘴脸可爱，也不怎么反感。

徐柔答：“我在这里兼职。”

像是为了证明主人所言非虚似的，胸前的工作牌适时反光，吸引询问者的视线，让他看清用白纸黑字写着的“姓名：徐柔；职务：第一负责人候选”。

郝刚强暗自称叹，不愧是学姐，太优秀了，兼职都能兼成准店长，不由得又增添了几分仰慕之情。

他按捺住膨胀的情感，坐上仅剩的空位，尽量平淡地说：“我来这儿随便坐坐。”学弟想摆出熟客的悠闲姿态，但因落座时踢到了在地上扑棱的草蛉，流露出一丝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