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大都督府为二人安排的住处,李准杜源先后迈入院子。
庭院内栀子花兀自开着,香气与晨起之时并无不同,但此时院子里却笼上一股肃杀萧瑟之意。
一少年站在门前,拱手施礼,面上瞧着不过十五六的年纪,却一身玄衣,显得单调呆板。
“大人,您安排的事均已办妥,另外,肃王殿下有事向您嘱托。”礼宋凑到李准耳边低声转述。
杜源把弄着腰间的玉佩,嘟囔着嘴:“就你俩有秘密,每次都瞒着不告诉我。”
礼宋说罢,又向李准拱手一礼,静默退至其身后,不再言语。
李准掸了掸衣袖上的浮尘,素色衣锦衬得他温润如玉:“今日午后,礼宋会将我们的东西都送至淮园,之后你随他一同去为裴娘子置办住处,如何?”
杜源依旧装模作样地噘着嘴,强忍着眉眼间的喜意:“本来小爷我也是不愿意和这么无趣的人同行的,不过既然翰林大人你都亲自开口了,我就勉为其难地与他同行吧。”
杜源还未说完,抬头看见李准早已转身又走向院子:“淮生!你又去哪啊?我们不是刚回来么?”
已行至院中的李准扬起右手一摆,高声说道:“王长史此时应正当在用膳,若我陪他一起,他定然喜不自胜。”
“还喜不自胜,我看是难以下咽吧!”杜源抱手朝礼宋努了努嘴,“你看你主子,憋着一肚子的坏水去膈应人家。”
“郎君切莫胡说,大人找王长史是有正事要谈。”礼宋一脸正气为自家大人辩驳。
“好好好,你家大人最正经了。”杜源一手搭在礼宋肩上,拉着他向屋内走去,“咱们下午怎么安排呢?别老板着个脸嘛,小宋宋!来,给爷笑一个!啊对,就这么笑!”
颐福楼前的街道上,纤纤素手掀开帘布,青桃搀扶着裴亦竹走下马车。主仆二人一前一后走入颐福楼,因着裴亦竹脚伤未好,步履稍慢。
雅间门前,青桃上前敲了敲门:“郎君,娘子到了。”
雅间的门随机打开,沈舒扬着笑搀着裴亦竹落座:“阿姐的脚可还疼么?怎的还亲自赶来了?只让青桃来也无妨的。”
裴亦竹顺势坐下,笑着看向沈舒,抬手将他鬓间一缕碎发挽至耳后:“你差人来找青桃,我想着可能有什么急事,就亲自过来了。”
裴亦竹打心眼里是将沈舒看作自己的亲弟弟的,如今她在这世上孤苦一人,沈舒似乎是她唯一可以信任托付的人了。
说起两人的缘分,倒也是上天注定。
沈舒的父亲是扬州城里有名的盐商,家财万贯。这富商年轻时在长安做生意,认识了沈舒的母亲沈氏,沈氏年轻温婉,富商儒雅多情,二人当即私订终身,鹣鲽恩爱,羡煞旁人。
谁曾想家中老母病重,富商回乡省亲,一去不返。此时沈母已有身孕,她心高气傲,又对丈夫坚信无比,不顾家人阻挠生下沈舒,辛苦抚养,用心教导,心中期盼丈夫回来那一天,给他一个聪慧懂事的孩子。
可无奈相思成疾,加之终年劳累,日益消瘦,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或许是执念作祟,或许是心有不甘,本该静心养病的沈母毅然带着儿子南下扬州,再见丈夫一面。
一入扬州城,四下打听一番,沈父当年被其母强迫娶亲,与新婚妻子生下一个女儿。沈父夜夜梦魇,积久成疾,没过多久便撒手人寰了。
得知挚爱之人早已离去的消息,沈母自是悲痛欲绝,但还是强拖着病体带着沈舒前去沈父家,让沈舒给他的父亲磕个头,也让亡夫见一见儿子。
沈母牵着沈舒的手艰难走到沈府门前,她抬头看着这高门大户的门匾,金漆镌刻的字体在阳光照射下熠熠生辉,随之而来的是扑面而来的威压,生生让人喘不过气来。
门房一通报来者,沈老夫人就拄着拐杖杀了出来,身旁跟着的显然是沈父遗孀,那女子也是一身素衣,腰肢若柳,面容似花,打眼一看便是个江南女子。
台基之上,沈家夫人牵着女儿,虽装扮素净 ,却也是通身贵气。
台基之下,沈母牵着儿子沈舒,面若枯槁,形容憔悴,一身的风尘与病气。
沈老夫人挥舞着拐杖对着沈母破口大骂,控诉着她勾走了自己孩儿的命,现在又带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种来觊觎她沈家的财产。
街道上围着的人越来越多,沈母看着眼前与亡夫有着五分像的老妇人,只是闭唇不语,默默牵着沈舒的手,拖着自己虚弱的身子,在谩骂与指点声中离开了沈府大门。
“阿殊,我们去坐游船好不好?我们去坐游船,看遍这扬州城,看一看,你阿父自小长大的地方,好不好?”
这是沈舒对母亲最后的印象,一个从未出过长安的女子,却对扬州城无比熟悉。衣衫单薄的母亲在游船上迎着春日尚带寒意的微风,牵着自己的手向自己介绍着扬州城的一切。
裴亦竹第一次见到沈舒便是在倚竹阁后的水榭处。那时已经到了深夜,隔着灯影婆娑,沈母静躺在水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