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暮色，冷冽而肃静，风停了，空气依然是冰冷的。

远处的树影、楼房都仿佛是镂刻在暮色中的灰墨色的雕画，被寒风冻结了，那画的线条轮廓分明是冷的，硬的，直的，纹丝不动，再泛不出一丝生气来。

夕阳刚刚落下，天却是亮的，泛着灰色的光，照映在空气里，四周灰蒙蒙的，看不真切了。日落处浩浩荡荡的青黑色的乌云，黑压压地涌在西天边，如大军压境一般，气势非常逼人，直让人恐恐不安，不敢直视，仿佛要有什么大事发生似的。

转眼又到周末，往常这个时候，晋誉早已经离开青山学院，驱车到边城疗养院去看望已经沦为植物人的前妻杨蓉了——去边城的路不好走，他不得不赶在天黑前离开。

可今天，他偏偏没有动身，他将车停在学校门口，一个人坐在车里，一双眼睛直直盯着从旷野里绵延到学校来的小路，他在等什么？他不知道，他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在等。

在夜色意欲将旷野吞没前，秦玉终于出现在晋誉遥望的那条小路上。

她穿着厚重的黄黑格子棉大衣，戴着双黄色毛手套，亦步亦趋地向学校靠近。

晋誉先是在路尽头看到一个挪动的黑影，慢慢地，黑影近了，现出一抹玄黄的光晕，再近一些，他便辨出那是秦玉的身影。

他情不自禁地下车，情不自禁地向那黄影子走去，直到此刻，他也没有意识到其实自己一直是在等她。

晋誉终于迎上前去，站定在离秦玉两步远的距离，却再也不敢靠近一点，仿佛她是屋檐下的一根冰溜子，一碰就会碎了似的。

他在夜色里看着她，看到她整个人几乎被冻僵了，脸膛也冻得通红，她的脸从来没有这样红过，他在心里想。

“晋校长，你怎么———”秦玉站定在晋誉面前，她原本早已在寒风里冻得瑟瑟发抖了，此刻突然见晋誉站在风口里等她，她更是有些局促不安起来，于是语无伦次地问。

“我—”晋誉凝神望了望她，他看到她像一个旷野里迷失了的羔羊，在寒风里冻得瑟瑟发抖，他内心里百感交集，蠢蠢欲动着，恨不得能给她一些温暖，可是他竟没有理由去拥抱她，哪怕是抚摸一下她的衣服，给她一些心理上的慰籍呢，这也是不能够的。

于是，他犹豫了一下说道：“我这刚要去边城，碰巧你就来了！”他明显在撒谎，他这样一个心清气正的人在她面前说了谎，他竟没有觉得亏心，竟没有脸红心跳，他这是怎么了，他不知道。

“你该早点走，去边城路不好走，这天都黑透了！”秦玉一边说，一边用手指了指漆黑的旷野。

“我知道。”晋誉顿了顿，又赶紧说：“哦，没关系的，不用担心我，这条路我走惯了，没问题的！”再停顿片刻又接着问：“对了，今天的讲座怎么样？没什么问题吧。哦，我是说你的演讲？”

如果不是天生迟钝，秦玉或是被这寒夜里的风冻傻了，她竟忘记了向晋誉汇报今天演讲的事。

秦玉今天的确是去市区参加了一个演讲活动，此刻她也正是参加完讲座从市区归来的，讲座上，她作了一个传统文化的分享演说，这讲座一事正是晋誉帮秦玉引荐的。

晋誉爱惜秦玉的才华，并一心想着将她推到更大的舞台上去，他知道，以秦玉的性格，她是永远都不会到处去张扬炫耀自己的才华的。可是像秦玉这样一个玲珑剔透的人，她不能这样被埋没，她需要有一个展示自己的舞台——至少晋誉是这样认为的。所以平日里他极力为她寻找机会，打探着相关的信息。像今天这个外出演说的机会，就是晋誉伺机为秦玉打听来的，这是他为她创造的第一个机会，他急于知道这个机会的结果。听着晋誉如此断断续续说的话，秦玉竟一时语塞，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默然地点了点头。

“成了对不对？对不对？”晋誉似乎没有因为她的安静而有丝毫淡漠，他微微俯了身，提高了嗓音问道，眼睛里居然放出光来。

秦玉这是第一次看到他变幻着光彩的眼睛，尽管是在深夜里，她依然感受到它焕出的光彩。她心里有几分诧异，是一种愉悦的诧异。

“嗯，成了，晋校长！”秦玉露出笑容来，又露出几分担忧之色接着说到：“可是——”

“可是什么？”晋誉追问。

“我在会场上收到了十六家单位的邀请函，有学校的，有培训机构的，有企业的，还有一些社团的，他们都请求尽快安排时间为他们的员工也做一个这样的主题演讲。”

“什么？十六家？”晋誉又严肃起来，凝神直视着她问到。

“是的，十六家。”秦玉低声回到，她看着晋誉变了脸，心想定是自己一意孤行接了不该接的活，因此惹恼了晋校长也未可知，于是低着头说：“对不起，我该问你一下———”

“丫头，你知不知道你要火了，你要火了！我就知道你行，就知道你能行的！”晋誉不等她说完，便打断她说到。他热切地看着她，整个人突然又兴奋起来，他仿佛第一次看到这样一个人，第一次看到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