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家小妹在作妖——

他妹妹李书沫倒是和纪朝槿的性子着实有点相似。

只是他没想到纪朝槿在吃饭的时候还是可以文静得下来的。这是他见她唯一有点儿小姐模样的时候。

“李书若，我想你对我也没点儿兴趣。不如这样，你回去向你爹开口，我回去也向我爹开口，咱们自此井水不犯河水的，你看如何？要不然你真愿意同一个不喜欢的人过后半辈子？我可不愿意。”

纪朝槿戳了块牛排放进嘴里吃，咽下去后抬眼看向李书若开口。可李书若听着听着竟微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纪朝槿脑袋上冒满了问号。

“没什么，我只是认为纪小姐很可爱。”

李书若微微笑着。和宋清嘉相比，他这实打实的温润气质倒是让纪朝槿自己感觉到有些格格不入——他和她根本就不像是一类人嘛。

“可爱？你在说什么胡话。”纪朝槿想着这李书若在打什么鬼主意。

但是这人吧，气质又干净，看上去也是直率爽朗的，而且还真没打别的什么主意：“纪小姐性子直率这一点，当下可并非那么多人能拥有如此品格啊。说实话，我同意你的看法。虽然我也快近三十的人了，我爹也一直在着急催我，但我也不愿意和自己没多大感情的人结婚。而且，我原意是不打算结婚的。”

不婚？

纪朝槿对他顿时有种肃然起敬。

不婚，还是个男人，这可比她打算出柜一事风险大得多啊。

毕竟老话怎么说的来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纪朝槿对李书若的志气顿生崇敬。

“那看来是遇上志同道合的友人了。真是有意思。”

她拎起一旁的果汁与李书若碰了一杯，爽利地一饮而尽后再盯着李书若，兴趣立即就上来了：“那你不怕你爹说道你些什么？我就怕我爹叨叨叨着就把我卖给哪个男人当嫁了。”

“其实你爹并没有那个意思，他挺舍不得你的。但是再舍不得你也得为你着想，——他总护不了你一辈子，也不会希望你受到这世俗纷繁的影响。我想，应当没有一个做长辈的会希望自己的子孙后代过得不好。”

纪朝槿听着李书若的话若有所思，随即又想到一件极为讽刺的事，扯出几分薄凉的笑，兀地摇摇头。

余瀚可不希望余琼安好好活着。

这一想，又把她的思绪牵出老远。那天余琼安私底下同她商讨的事，如今她尚未有个定果——现在许多事只成了个模样，尚没有定局的，她也不好作出同意，不好作出决定。

“也许你真这么折腾下去，你爹最终也不会催你嫁的。他既然能够包容下你的娇纵多年，又能宠溺你多年，这最终一件人生大事，说不准到最后也会依你。”

李书若其实看得比纪朝槿清明许多，他好歹是处于旁观者的位置，看别人的事自然就清晰。

只是纪朝槿听了他的话又陷入了沉思，一张好看的脸此时睫羽半掩棕眸，一手撑着下巴，灵动与活泼之气在这一瞬间收敛得仿佛从未有过。

那一瞬她倒才真有了个二十七岁大人的模样。

“我也是个老姑娘了，我爹一直想让我和我哥好好过日子，他总是在我们没留意的时候，替我们把一切后续问题都考虑清楚。什么时候他才会明白我们真的需要什么呢？我们根本不怕这世俗，可这世俗却不知何时会将我们吞吃掉……”

“倒也可笑，说是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新社会气象，如今我们却仍只能在传统旧俗中游荡、受制，看着自己渐渐无力、渐渐老去，然后再逼迫下一代也延续这令自己难受的传统。”

“话的确如此，生活也得照旧下去。人们起初总不愿突破舒适圈去接触新事物的。”

李书若倒是认同她的观点，只是若放在这世俗上来，便偏生过于无奈了。

他举起杯也冲纪朝槿碰了一杯，笑容既是无奈，又颇为沧桑：“天下少知己，但愿此一杯。纪小姐，我敬你。”

说罢便将果汁一饮而尽。

“本以为是一榆木脑子不明人意呢，却没想到你如此通情达理。我还以为文绉绉的都该是书呆子呢。不过你说得对，天下少知己。倒是有幸同你结识——再来一杯，咱们就是朋友啦。”

她给李书若满上一杯，又给自己满上一杯，李书若二话不说又同她碰了一杯。

“在下京城李家李书若，幸会。”

纪朝槿也畅快地笑，暂且将心底的沉郁抛开不去想。

“敬城纪家纪朝槿，幸会。”

——

是夜，二人欢欣地从戏楼出来，热烈地讨论着方才在戏楼里听的那一出《西晓》。

纪朝槿打小没什么朋友，除了纪奉宣老是要求她同些上等小姐玩的原因外，那些小姐也不大喜欢她，说她的直率与爽朗让她给人看着像只会叫个不停的野猫——根本没点儿小姐的模样。

那些人这般诋毁她，她自然也便高傲地仰头不作理会，依旧我行我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