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叛逆期(一)(2 / 4)

长戏挽歌 风若虞芊 7220 字 2022-12-21

出去散步晒太阳了,只有谭江容,躺在淡蓝色与白色条纹相间的病床上,极其乖巧、安稳地盖着病房棉被,安静地睡着。

这么好的阳光让风撩开纱制的窗帘,悄悄地亲吻着那张年老苍白的脸。

余琼安拉了一把椅子坐在床边,伸手握着谭江容粗糙的手。那只手上布满了老茧,手指,虎口,掌心,全都是茧。

阳光也吻着余琼安的脸。

安静的病房里无人说话,他那张好看得不可方物的脸除却煞白,什么颜色都没有。

谭江容的眼皮动了动,随即眼睑缓缓抬了起来,眼珠适应了一下四周的光亮,才慢慢地移向一边,对上了余琼安琥珀色的双眼。

“外公。”

余琼安轻轻地笑了笑,淡声唤道。倒也不喊他师爷了,太生分了。

“您觉着怎么样?”

一直站在门口的玉秋见谭江容醒了,只与他对上一眼便匆匆赶了出去喊医生,病房里只剩下了外公与外孙二人。

“哼,好着呢……咳咳咳……”

谭江容想着摆个架子装个气势,好让余琼安别那么担心,却不想刚说完就立即开始咳嗽,像是要把肺给咳出来。

余琼安给他调了调枕头,扶他起来给他顺了背,好一会儿,才终于停了下来。

他一边咳还一边摆手不忘逞能,就好像他真的没事一样。

“嘿呀……”

总算是缓住了,谭江容偏过头一看余琼安,沉着气发问:“查出来的什么病啊,是肺痨吧?”

余琼安回盯着他没吱声儿,但他立即就一副“果然如此”的神色,装作不经意般轻声笑了笑:“果然呐,我就知道。咳了这么久还不知道问题所在的话,就白活六十多年了。你咋这模样?别灰头土脸垮着个脸,去去去,我可不爱看。”

话虽如此说,他自己却也鼻尖泛酸,忙不迭吸了一下。

“原来我娘骗人那一套是搁您这儿学回来的。”

余琼安沉着张脸,眼圈却极不争气地泛上了红。

“您和我娘真不愧是父女俩,骗人那一套都一样儿一样儿的,话都没怎么差。”

眼看他眼眶里泪珠子在不断地打转儿,谭江容不知为何鼻尖的酸涩怎么也收不回去,心疼与不舍就像潮涌一般哗哗地击打着他藏在心底最柔软的那处地方。

他本来想得极开,想着,日子不长也就不长了吧,他老婆杜春琳和他女儿杜雨眠还在天上等着他,等着一家团聚呢。

说不准,也能见见杜春琳她姐杜秋水,就是不知道杜秋水是不是还生着宋迟相这她儿子的气,好歹到了天上也替宋迟相向她问个好,说一下她死后的事儿。

可如今却偏生了一分不舍。

看着余琼安想哭,又不哭,那模样也惹人怜,好歹也是自己一手带大的,跟杜雨眠一样,怎么舍得啊。

“是,你娘那套是搁我这儿学来的,她就这儿不学好的,偏学她爹骗人……咳、咳。”

谭江容尽量平稳着自己的语气,把咳音竭力压了回去,让嗓子听不出什么酸诘。

“本来我想着,应当能活到看你成亲吧,却不想你倒好,和你那舅舅一样儿。”

“我……”

余琼安想反驳,却也反驳不出理来。他甚至不知道谭江容是何时、如何知道这档子事儿的。

“哼,别支吾着想反驳了,我又没说错。”

谭江容看着他这不成器的外孙,心里只扭曲在一块儿。

“我倒也不多说什么,姓纪的那小子确实不错。”

“您……!”

他竟都知道了。

余琼安有些不惶的惊惧,毕竟他并不清楚谭江容会怎么想他、怎么认为他。当初知道宋迟相的事之后,谭江容好像也并没有太多表现。

但那仅限于他对上一辈人不了解的情况下。

当景陌潇告知,宋迟相也是从江月班子里头出来时,他就一直在竭尽全力不让谭江容生疑。

可再怎么防,谭江容也还是知道了。

余琼安微低着脑袋等劈头盖脸来自谭江容的呵斥,刘海随着他的动作轻轻前倾垂下,乖巧得仿佛孩提时期。

他一直都这么乖,乖顺得让人一次又一次地禁不住心疼,忍不住去猜测是不是他没有叛逆期。

但谭江容的呵斥并没有如意料而至。很意外地,谭江容抽走了被余琼安握住的右手,在余琼安抬头的那一瞬间将手轻轻地放在他的发顶。

二人的目光一交汇,余琼安在眼底氤氲了许久的水汽,终于凝成了泪骤然落下。

“虽然我一直说,莫使情耽人,但如果真的喜欢,那就去搏一把吧。”

谭江容黑色的眼珠里,隔了许多年的岁月,终于再次溢满了温柔。这个刚硬了大半辈子的人总算是卸下了自己所有的伪装,将遗憾未能让他女儿看见的不舍,光明正大地呈现在他的外孙面前。

“这句话,是我当初欠你娘的,却也幸得没有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