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封彦真的出国了。

余琼安不能像纪奉宣和纪朝槿那样光明正大地站在纪家大门口送别，因为纪奉宣平时是不准纪封彦和纪朝槿同戏班子里的人玩的。而且他也不该去，因为他还不知道纪奉宣是如何看待他的。

毕竟纪奉宣知道宋迟相是他的表舅舅。

于是余琼安索性爬上墙头，坐在墙头上远远地目送着纪封彦坐的车渐行渐远。

“琼安，你怎么坐在这里？”

他听见有一把女声在呼唤他，四下张望，才发现低头就看见了纪朝槿。

一条绀色的小洋裙穿在她的身上使她看上去并不像是个二十三岁的成年人，反倒像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装扮精致得如洋娃娃。

余琼安本来是记不得纪朝槿的模样的，但由于纪朝槿实在太活泼好动，无论在任何方面都是极有特点的，来江月班子玩得多了，也就记得了。

但他们两个通常不会像现在这样单独相见，平日里纪朝槿都是由纪封彦来江月班子时，也顺头带进来找班子里的人玩——不过后来都是找余琼安玩。

纪朝槿的理由很简单，余琼安人好，而且生得好看。

班子里的人常笑话纪朝槿是不是看上了余琼安，纪朝槿也常是一个翻上天灵盖的白眼予以回答，解释往往是琼安一句“我只把朝槿当朋友”而草草略过。

每当他们被开玩笑，谭江容总在一旁静静地不说话，就看这一出常有的闹剧。

别人不清楚，他一个年过六十近七十的老人家能不清楚？余琼安当然不会喜欢纪朝槿，他这个宝贝外孙，喜欢的是人家胞兄！

嘿，德行！

余琼安从墙头上翻下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才掩住眼底的失落笑道:“没，我送阿彦呢。我终归不好出现在你爹面前，你也知道的。这是要出去？”

纪朝槿点了点头，随后认真上下打量了一下余琼安，仿佛发现了什么，突然笑了起来:“哥哥让我好好照顾你，可如今又想，你一个一米八个子的大男人哪里需要我帮忙照顾？换做你来照顾我还差不多。琼安你今天不用上台吗？不如陪我去逛逛吧！”

“不了。”余琼安摆了摆手，笑得温柔没有隔阂。“晚点暮色末了，七点至九点有一场戏要出。我如今也不过是忙里偷闲，等一会儿还得回班子里做些准备。今晚在暮临阁出戏，事儿挺大的，耽搁不得。”

纪朝槿听此无奈轻叹一气，抬手拍了拍余琼安的肩，整个儿一爷们儿似的道:“那好吧！谁让你这么出名呐。如今整个敬城里你算是闻名天下了，如果说暮临阁这一出唱好了，说不准能唱上京里去。届时我们就要瞻仰你啦。”

“没那回事，我不会离开敬城的。”

余琼安低声笑了笑，余晖温柔地洒在他的黑色长发上，散开成点点璀璨的光晕。

“我就死皮赖脸赖死在敬城了，谁敢赶我走，我和他没完。”

“不至于没完吧？”纪朝槿嬉笑着。

余琼安低笑着摇摇头:“阿彦会回来吗？”

“那肯定啊。就算是在外头娶媳妇了那也得回来啊，终归是纪家的人。不过什么时候回来就不好说了，哥哥他自己也没说。不过他会给我们写信的，说不定……”

纪朝槿话卡了一半，见余琼安眼底似乎黯淡了几分，忙又补上一句:“哥肯定也会给你写的。至于怎么给你，反正肯定不会走纪家的流程。”

余琼安眼底的黯淡一扫而光，如同云雾下的太阳终于恢复光芒。虽然一开始他也觉得纪封彦不会给他写信，因为通过纪家的流程收信，信很可能会落到纪奉宣手里，届时就麻烦了。

但如今纪朝槿的一番话又让他意识到另一点——对啊，纪封彦可以不走纪家流程给他写信。

于是顿时又阳光灿烂了起来。

“也许吧。”

他含着盖不住的笑意表示同意地点了点头，随后看了一眼即将落幕的暮光，眺望着远方开口道:“时候也不早了，朝槿你若是要逛街就快去吧，否则天黑了你个女孩子也不安全。我也要回去准备东西出发去暮临阁上妆了，今天就聊到这儿吧。”

“你倒是放心，这敬城里谁敢动我啊。那你去忙吧，祝演出成功哦。”

纪朝槿背过身去，装作电影里的潇洒大哥那般向后挥了挥手，那模样与她的穿着完全是格格不入的。

余琼安无奈地笑出了声。

再次低头时，摊开掌心，一小块水玉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棱角已被摩挲得圆滑，看得出来是经常被把玩。

水白色的流苏在暮风中起舞，轻轻地拂过他纤白的手腕，仿佛恋人的亲吻，轻轻的，痒痒的，从脑海深处引出一份思念。

他抬眼看向远方，将目光投向纪封彦消失的那个街口，沉默半晌，才轻声笑了笑。

“再见，阿彦……我等你回来。”

——

傍晚六点半，暮临阁。

熙熙攘攘的人开始在楼下集起找座儿。当年的江月班子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