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已至,太后宫中传召午膳。两名宫女直接将我和素心的那一份送到了偏殿。临走前还不忘提醒一句:“太后说贵人要在回宫前将这些经书全部抄完,所以贵人有什么事就吩咐奴婢们,不必自己动手。”
自从进到偏殿,我几乎就没有挪动过,何谈自己动手做些什么?
我与素心都意识到,太后这是婉言告知我必须抄完才能走。彼此对视一眼,咽下心中的不忿,化悲愤为食量。
用过午膳,我揉了揉因持续握笔而有些发酸的手指,叹一口气继续抄经。
素心坐在我身侧,也是双手交替着研墨。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就从午时到了申时。随着一张一张写满字的宣纸堆了起来,面前待抄经书的数量却似乎并未减少多少。
感觉到几个时辰未曾停下来的五指僵硬如爪子,我有点想自暴自弃了。反正一日之内抄完是不可能的,既然非抄完才能走,那就在永安宫常住吧。
“素心,休息片刻吧。”
我搁下手中的笔,站起身来走了走。想迈出偏殿放松片刻,太后身边近身服侍的李嬷嬷却突然蹿了出来。她躬身行礼后,并不是很客气地说:“贵人,抄经是为太后和皇上祈福,一气呵成方显诚心。您若无要紧之事,就不能停笔。您还是回殿中继续抄写吧。”
李嬷嬷的语气还算和善,但眼神里却是充满不容置疑的冷厉。我只得将心里的不满压下,转身回到了书案前。
傍晚,天色渐暗。
整个永安宫都亮起了宫灯,却独独遗忘了我和素心所在的偏殿。
素心不解地问:“贵人,他们这是何意?为何不燃偏殿的灯?”
我随口回答:“这偏殿中连一根蜡烛都没有,他们负责燃灯的有心也无力啊。”
“婢子这就去问问李嬷嬷。”素心将手里的墨锭放下,起身走出了偏殿。
片刻后,素心哭丧着脸提着一盏灯回来。
“贵人,李嬷嬷说偏殿之中书籍太多,不可有过多的烛火,以免意外失火毁了珍贵的古籍。所以,只给了婢子这一盏灯。”
“……”
微弱的烛光在空旷的偏殿中形单影只,只能照亮书案这一方寸之地。在我过去的十余年人生中,从未体验过这般艰苦的书写。
李嬷嬷说抄经祈福要一气呵成,但她忘了抄经祈福更要心诚。而我在这样的条件和逼迫下,怎么可能诚心为太后和皇帝祈福呢?
深夜,寂静的永安宫,除了值夜的几个宫女太监,其他人都已入睡。素心也拿着墨锭就控制不住地打瞌睡。我搁下笔,揉着已经不听使唤的五指,看着经书上胡乱跳动扭曲的文字,眼皮也逐渐往下耷拉。
“砰砰砰……”
在我的头砸到书案前,殿外响起了拍门声。
我瞬间惊醒,仰着头看向殿门,发出略微嘶哑的声音,“何事?”
门外传来宫女的声音,“回贵人,婢子受李嬷嬷吩咐,来陪着贵人抄写经书。”
又是李嬷嬷,这一切到底是李嬷嬷的意思,还是太后的意思?说是陪着,可谁听不出来是要她盯着我?考虑得如此周到,深夜都害怕我会偷懒,不让我休息一刻。
我有些烦躁地问外面的人,“是不是我不说让你进来的话,你就会一直敲个不停?”
“……”她沉默了一会儿,还是给了我肯定的答案,“是……是的。但婢子只是听吩咐办事,还请贵人恕罪。”
我并不怪她,因为我作为皇妃尚且只能听命于人,她们身为宫女又能决定什么呢?我只是有火没处发,没控制住语气罢了。
我放软了语气,高声对门外的人说:“没事,我不怪你。李嬷嬷怎么吩咐的你就怎么做,自己推门进来吧。”
说完,转头看着一手撑着头,一手拿着墨锭,还睡得死死的素心。犹豫着要不要叫醒她。
殿外的宫女推开门走了进来。直到她到了跟前,借着微弱的烛光,我才看清她的脸。
圆圆的小脸看起来比祁安还稚嫩,诚惶诚恐对我行礼,“婢子如意拜见左贵人。”
“起来吧。你自己找个地方坐下吧,一夜的时间挺长的,需要慢慢熬。”
如意不停地摇着头,“婢子不敢。婢子站着就好。”
我撑着沉重的眼皮,眯着眼看她,耐心的劝说:“坐下吧。你若一直站我旁边,倒像是在监督我,而不是在陪我了。”
被无意间说中的如意更加惶恐,低着头回避着我的视线。“婢子……婢子……”
她吞吞吐吐半天,想来是想解释但又没办法解释。
可能是我和如意的谈话声终于吵醒了素心,她一直握着墨锭的手松开。睁开眼后,起身伸了个懒腰,突然凑近如意看了看。
她倒是没事,把人家小姑娘吓了一跳,后退了好几步。“这位姐姐,可是如意脸上有什么东西?”
素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是,只是光太暗,我又有些眼花,看不清楚你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