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还没走到揽月宫,远远便看见宫门外一堆人影。
走近后,又看见几道身影移动到我面前。
“参见皇上!”
此起彼伏的问安声响起,皇帝默默放开我的手。
“清芫,你担心死我了。”
一道身影直接忽略我身旁的皇帝,一把抱住我。听见说话声,我才知道是文君华。
我拍着她的背,温声安慰:“没事,有什么可担心的?”
“那可是……”
可是什么?是太后还是太后的寝宫?文君华或许是顾忌皇帝在场,及时止住没说出来。
彼此松开后,又一道身影到了我面前。“左贵人,还好吧?”
是齐司颜的声音。
我点点头,“挺好的。”
“好就好,那咱们进去再说吧。”
齐司颜和文君华一起挽着着我进揽月宫。至于皇帝,独自一人走在了前面。
殿内,文君华她们已经备好了早膳。我半蒙半摸地好不容易落了座,夹菜时却力不从心。
一是因为眼前只看得见明暗不均的团状,分辨不出具体是何物。二是因为手指僵硬,用不上力。
我只能放下筷子,对皇帝说:“皇上,妾没什么食欲,就让文贵人和齐贵人陪您用膳吧。妾想先下去沐浴更衣。”
“好,去吧。”皇帝一口答应了。
得到皇帝的应允,我唤来素心带着我离开偏殿。
踏出屋檐下那一刻,明亮的太阳光直直射向我的双眼。只一瞬间,眼前一片漆黑。
我心中一阵恐慌,下意识的一把抓住素心的手臂,像在湍急的河流中抓到一颗浮木。
“素心,现在的天……亮吗?”我颤抖着声音,问了一个让旁人都觉得莫名其妙的问题。
素心有些不解地回答:“……很亮啊。”
天还是亮的,我的眼里却只有黑暗。饶是我再不愿承认,我也不得不接受事实——我失明了。
我强装着镇定,呼吸却越来越急促。我很想蹲下或抱着素心,不顾一切地大喊大叫、大哭一场,以发泄我的恐惧和悲伤。可理智不允许我那么做。
“贵人,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耳畔传来素心关切的声音。
我忍住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摇了摇头,“没事,我眼睛有点不舒服。先不去沐浴了,你扶我回寝殿,再让人去太医院请一位医官过来。”
“好,婢子知道了。”
“祁安公公,劳烦你去一趟太医院请医官过来。”
素心居然当即就吩咐了起来,我想阻止都来不及了。
祁安应了声离去,身后传来意料之中的脚步声。
不待来人开口,我便先说话:“君华,别着急。我只是眼睛不舒服,看东西有些模糊,才想请医官来瞧瞧。”
文君华抓着我左看右看,“当真没事?”
我硬挤出一丝笑容,“当真没事,你先回去陪着皇上和齐贵人用膳吧。”
“那好,我用过早膳再去看你。”
“嗯。”
文君华放开我后,素心小心翼翼地扶着我回寝殿。不仅走得极其缓慢,上台阶前和跨门槛前也特意提醒,我一度怀疑她知道我彻底看不见了。
“贵人,您是要进里间躺着,还是在外间坐着?”
“去躺着吧,我正好犯困。”
其实我撒了慌,我毫无睡意。只是,靠近床榻会让我更有安全感。
坐上榻后,我让素心先出去,而且出去后把门带上。
当木质的殿门合上发出细微的声响时,我终于绷不住。眼泪如决堤一般,控制不住地流下来,我紧紧捂着嘴,不想让别人听到哭声。
幼时,爹娘事务繁忙,我总是跟着年长几岁的兄长。他不是个很会照顾妹妹的人,每次带着我出去玩时,总把我当做男儿一般对待,骑马打架从不落下我。而我时刻谨记爹娘的教诲,要当一个淑女,做那些事放不下姿态。所以,面对兄长的野蛮教养,我每次都一哭二闹。
初时,哭闹的效果显著,兄长会哄着我、迁就我。不过时间长了后,我一哭,兄长就会逃之夭夭,不论是在街市还是在野外都会抛下我一个人。我就那样被逼着改掉了爱哭的习惯。
后来,龙凤胎弟妹出生。家中每日萦绕着不间断的哭声。我才理解当年兄长的感受。我也从那时起从未在人前哭过。
此刻,我很希望兄长在身边,我想在他面前报复性地大哭一场。然后听着他烦躁地驾马而去,又悄悄绕到我身后跟着。
我会告诉他:我就是没出息,我就是只会哭,我就是要当着他的面哭。
可事实是,我把决堤的哭声和眼泪一同憋了回去,和着恐惧、害怕压在心里。擦干脸上的泪水,捏着绣帕不安地等候着医官的到来。
不久后,殿外传来叩门声和素心的声音。
“贵人,医官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