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带去了军营主帐,本该是休憩之时,帐中却还燃着灯火。
裘晟与陆侪皆于其中,瞧着似与往常一般,一肃一笑,可今日见得,眉宇间却多了几分化不开的愁绪。
信里究竟留了多么严重的事呢?能让一军之将、一军之师,露出这般神情。
月融双手抱拳,颔首见礼,陆侪紧行两步,止了她的身形。
“姑娘。”似是压抑了许久,如今终于有了一处豁口,情绪便将要决堤,“老夫未曾想到,此生还能见到你。”
言语中,眼眶里抑制不住地蓄了水雾,情愫似乎能感染旁人,月融心中亦是酸涩不已,更觉愧疚。
父亲在关怀她,镇北军中的叔叔伯伯玩伴在挂念她,她在做什么?
她在为元凤宜而倾倒,整颗心都挂在他身上,整日愁着思索他究竟爱不爱自己,平白消磨着时光,将他们忘得一干二净。
若非她发现父亲之死有疑,怕是这一生,都不会想起这些真心想念关怀她的人们。
她之前生,何其荒唐;她这一人,何其荒唐。
月融轻轻挣开了那双扶着她的手,不顾膝上伤痛,跪于地上,郑重磕头:“晚辈慕月融,拜见裘伯伯、陆先生。”
“月融任性冲动,行事荒唐,借寄渊从军一事潜入镇北军,叨扰治军,还请伯伯先生责罚。”
“你都叫伯伯了,本将还怎么好罚自家侄女?”裘晟仍是绷着一张脸,却压不住微微上翘得胡角。
裘震赶忙托着她臂膀扶她起身,月融带着谢意冲他笑笑,便撤了自己的手臂。
“这是老将军留给姑娘的信。”陆侪递过,似是于怀中捂热许久,握在手中发烫。
信封拆开,信纸舒展,每一声一息都如同利刃刮在心尖,有如凌迟。
他不知道,月融看过信后,等待他的会是何种情状。然无论是什么结果,在决定将信交给她时,他便已做好准备了。
他回头看了看裘晟,裘晟只是点了点头,心下忐忑便安定了。
“吾女月儿。”
“那时要带你回京,便不能只有这么一个随口唤来的名字,便为你取了月融二字。为父希望,你能如月亮一般融昭长耀。”
“然为父仍私心爱唤你月儿,许是要比这寄了希冀的名字更显亲昵。亦是觉得,便是不若月光长明也好,就做一个平凡安定的月儿便好。”
“那才是为父心中所愿,唯愿你平安顺遂。是以为父与军中叔伯所做之所有事,都是为你平安打算。”
“为父身死,乃为父心甘情愿。生灌水银,亦是为父心甘情愿。”
月融心口像是被堵住了一般,重重地呼吸了几口。
她之前想得没错,没人可以在父亲生前行此酷烈之事,可她唯独没有想过,父亲甘愿受刑的这种可能。
“你取信之时,应当瞧见了老宅墙上的那幅画,那时为父与静和最惬意的日子。静和死后,为父憾悔交加,不得自已,每日只凭着那幅画,聊表追思。”
“为父活在了回忆里,不顾身边人,不思行前路,生生辜负至亲,亦辜负了静和的遗愿。”
“因此,为父请求陆侪于画上做了机关,只要你取了信,那画便会无风自燃,烧毁我夫妻二人于世间的最后一点痕迹。”
“为父想告诉你,过去的事便如过眼云烟,无需受困其中。从此行好前路,才是最重要之事。”
“为将之人死于边地,是再寻常不过之事。为父唯望月儿京中平安,觅一心悦之人作夫君,后生安稳便好。”
信到这里,便已结束了。
眼中水雾糊了视线,月融看不清眼前人影,胡乱擦了,带着鼻音涩意开口:“为什么?”
父亲为什么会死,为什么要生灌水银,为什么要阻止她获得真相?
父亲绝不是什么愚忠之人,便是遭了朝廷猜忌,他亦可于忠君爱国与护佑己身之间斡旋,绝非此等认命显忠的懦夫。
陆侪淡笑一声,仿似心中压了许久的石头于今日松动,有如释重负之感:“姑娘还记得,那日取信之时瞧见的圣旨吗?”
月融点了点头,等着陆侪继续往下说。
“将军那时已身中剧毒,需好生将养,好在那时北涯边军落了下风,能有些时日供将军休养。”
“然不知为何,京中来了圣旨,言说定要将军乘胜追击,不可休战。”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月融接话,“父亲行军多年,怎会因一道诏令,去打不该打的仗。”
“如姑娘所说,将军本不欲出战的,然过了一夜,将军却决定要出兵了。”陆侪忽得苦笑一声,“这其中原因,姑娘真的不知道吗?”
月融一时怔愣,心中隐隐浮起些许她斩了许久的情愫。陆侪摇摇头,语中凄凉:“姑娘一心要嫁于太子,催战圣旨一下,将军便知自己活不得了。”
父亲领二十万兵马,足有振臂一呼的能力,她这个将军嫡女,自是婚配的香饽饽,想嫁谁,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