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五年正月初三，登州。

孙元化望着远处黑压压一片的叛军营帐，不禁有点眩晕。

他本只是想让孔有德等人前往辽西走一遭，应付下朱由检和孙承宗“调兵援辽”的指令，却没想到惹出这么大的祸事。如今他只盼着朝廷援军早日赶来解围。

叛军是前日正月初一兵临登州城下的，那时城中守军兵力，火力都优于叛军，并且在城外交战中接连胜了几场。但昨日一战，守军中的辽东兵突然倒戈，让守军损失惨重。

双方力量此消彼长，现在对方兵力已大大优于守军。好在，城中依旧有近万兵马，弹药粮草也都充足，死守城池守到援军前来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轰！轰！城头大炮的轰鸣声再次做响。硝烟气味更是浓烈起来。就在孙元化不远的地方，几名葡萄牙炮手正在操作着一门红夷大炮。

孙元化抬脚向城下走去。让人奇怪的是，此时此刻，登州城中没有任何戒严措施。

城中那些与叛军关系密切的辽人还能自由走动。即使孔有德的铁杆弟兄耿仲明，孙元化也也没着人对他采取任何措施。

大概，这就是“西法党”官僚的特点---在“人事”上近似白痴。他那些门生，僚属，同僚也大都是“西法党”。竟然也未提醒他一声。

登州城，醉九州大酒楼二楼，一间面积颇大的密室中，满满当当坐了十几个人。还不时有人进进出出的传入消息，传出指令。

他们是杨重山东谍网的各级头目。坐于上首的是山东总站的首脑方构。

方构有些疑惑的问道：“现在外面情况如何？城中还没有戒严吗？”

一人摇头道：“不仅没有戒严，甚至都没有完全封城。还不断收容城外难民入城避难。”

另一登州本地谍站头目笑道：“不奇怪，孙抚台是天主教徒，你要他不理睬这些难民，任由他们在外被乱兵掳掠奸淫，他怕是不会答应。”

前一人冷哼道：“此乃妇人之仁，登州城破会造成更多的人员伤亡和苦难。早前，孙元化就应该采取断然措施，那样也不至于叛军能从八百人膨胀到现在这个规模。”

“这便是他们和我们侠士道不同之处。这么看来，此城是必破无疑了。问题是，城破后我们应该做什么？”

方构摊摊手道：“连我都不知道。不过东主当下就在北边二十余里的海面上。我们做好他此前吩咐的事，等候指令即可。”

此时，一名酒店伙计模样的人进入室中，递给方构一张纸条。

方构打开看看后，说道：“此前那张名单上的人员，诸位都已打探好了？”

“启禀长官，除了盯梢耿仲明等人的人外。我们这些天忙的全是这件事。一共七十六人，他们的住址，日常活动范围，我们都打探清楚了。”

“很好！”方构说罢，突然站起身肃穆道：“我现在宣布东主的指令。东主已获得确切情报，今晚，叛军会里应外合破登州城…”

登州城北面蓝黑色的海面上，一支由三条大号福船，六条二号福船组成船队正向登州城逼近。这些船只没挂任何旌旗，只是安装在船舷上的火炮证明它们其实是战舰。

在最后一抹夕阳中，站在甲板上的杨重已经能看见登州水城的轮廓。

杨重还依稀记得大约十年前，就是从登州起航海外开创基业的场景。那时他的大哥杨庞还只是登州蓬莱县的县令。

五六天前，他已来到附近的长山岛海面，在那里停留等待机会。

长山岛本有东江镇的百余兵马，七八条战船。但吴桥兵变后，东江镇各岛也发生了叛乱。总兵黄龙急调各处兵马平叛和戒备，于是长山岛这丁点人马也被抽调走了。

登州的水师也因为叛军的逼近，终止了日常的海上巡弋，舰船全被集中到水城中。

所以，当前还没有人注意到杨重这支船队的到来。这也是杨重希望的事。

这次行动对于杨重而言其实很棘手。他若只是要将这些目标人物，造炮工匠弄到济州岛，当然不难。

只需抢在叛军破城之前将登州占据，再将目标人物转运至济州岛便是。或是打着攘助朝廷平乱的旗号，联合登州军将叛军击退甚至消灭，期间乘机将这些目标人物运至济州岛，也可以。

但是他并不想引发明廷的注意。前一种方式，无异于和叛乱差不多。即便用第二种貌似很合理的方式，也后患无穷。

那无疑是向朱由检宣告，自己有一支很强大的兵马，随时可以登陆渤海湾。朱由检若起了疑心，虽然对付不了杨重，但他可以对付杨庞和荡寇军啊。

杨庞这个人肯定学不来左良玉，必然奉旨而行。当然，荡寇军实际是被杨重的人掌控着，即便形散架子也散不了，但会被迫转入地下。同样的，风驰物流和电掣信局也可能会被迫更换字号，转入地下运营。

即便朱由检不疑心，或希望对杨重加以利用。他一道诏令下来，让杨重带兵回中原剿贼抗虏。杨重要不要遵旨？不遵可能就是前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