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烟县城,那些整齐的居民楼、阔气的政府办公大楼、人来人往的商业街,都建在主干道两旁。在这些装点门面的建筑背后,有着不一样的景象。
柳烨的家,就住在县城南边的一片洼地。很多年代久远的民房在这里挤作一团,有大跃进时期的土坯房,也有文革时候建的红砖房。
不管是开春化冻,还是夏季大雨,这里的道路总会泥泞不堪。冬季没有了积水困扰,这里的居民又不得不考虑取暖问题。
曲折而又狭窄的小胡同,让谢永强宽大的越野车很难通过。他只好下车,步行向吴阳家走去。积了雪的土路,深一脚浅一脚,李志伟几次都险些摔倒。
多年来他对柳烨慷慨解囊,但他却几乎不愿亲自到这里来。谢永强也在这片洼地长大,太多年不来,已经让他不习惯这里的一切。
“咳咳……”一阵阵刺鼻的煤烟味,呛得谢永强直咳嗽。这片棚户区没有集中供暖,家家户户都自己烧小炉子。为了节约取暖成本,大家都购买劣质煤炭。
谢永强的那个小煤窑,出产的煤炭,大都不符合工业用煤标准,但却从来不愁卖,就是这个原因。
柳烨家的两间土坯房里,亮着昏暗的灯。借着灯光,谢永强看到破木头扎起的篱笆墙,几乎就要倾倒,院子里歪七扭八地堆着各种捡来的废品。
谢永强推了好几次,才把房门推开。为了挡住冬季的寒风,这扇和房子年代一样久远的破门上,钉着一层又一层的塑料布。
即使这样,把门关上,还是能听到风从四处钻进来的尖锐声响。
刚一进屋,就闻到一股怪味,不注意打理的老房子,总是会有一股发霉的气味。
进门是一个厨房,在东北习惯称作“外屋地”,两边是两个卧室,这就是房子的全部格局。
柳烨的奶奶,坐在外屋地的小板凳上,在摆弄着各种祭祀用品,此时她正在扎着纸人和纸马。
柳奶奶主业是给人在葬礼上跳大神,也就是超度亡灵,副业是偶尔帮人算算命。
据十里八乡的人说,柳奶奶有特异功能,能够让死去的人附体,帮他们传话。
在柳烨看来,奶奶这和诈骗没什么区别。奶奶平时精神都不太正常,有时候沉默不语,谁也不搭理,有时候手舞足蹈,大喊大叫。
这么多年,奶奶时常都认不清自己是谁,柳烨不理解,一个疯老太太,为什么那么多人信她。
谢永强看到刘老太摆弄的东西,不由得想起自己的儿子,赶紧扭头向开着灯的东屋走去。
柳长歌正坐在炕上,盘着腿。
小炕桌上有一盆酸菜,冒着热气,酸菜里没有什么肉,只零星地泛着点油花。旁边是一碟自己腌制的泡菜。
十多年的牢狱生活,让柳长歌显得比同龄人老很多,他端起酒杯刚要喝,见谢永强进屋,赶紧放下酒杯。
他也听说了谢林度的事,正一个人喝着闷酒,陷入纠结之中。
柳长歌看到他来了,喊了一声:“老三!”谢永强在家排行老三,打小柳长歌都称呼他为老三。
“侄子的事……”柳长歌不会安慰人,面对这样让他始料未及的大事,更不知如何开口。
谢永强摆了摆手:“长歌,你啥都不用说,我明白你的意思。
现在咱们不管说啥,谢林度都活不过来了。我现在只想把凶手揪出来。所以有些事必须要找你确认一下。”
“你是说那个金润吉是吧?我和他确实是狱友,但要说找到他,那么多警察都找不到……咳咳……”柳长哥话没说完,便开始猛烈地咳嗽起来。
“眼前,我不是要抓他。”谢永强点了根烟,深吸一口,怒火充满了眼珠,说:“事情我考虑过了,那个逃犯不会无缘无故杀人的,背后应该是有人指使。”
柳长歌也觉得很奇怪,谢永强的语气听起来像是有几分把握:“有谁能指使他?”
“黑龙,你认识吧?”
“认识,他两年前进的监狱,当时他一进去,我们就听说了,说他是凌烟的大哥,之前都没人敢惹他的。”
“对,就是他。”
谢永强接着说:“我来就是想找你确认一下,黑龙和那个金润吉熟不熟悉?你一定要如实回答我!”
“黑龙和我们一个监区,他也是朝鲜族,朝鲜语不算太熟,但基本对话没问题。
金润吉除了和我之外,就是和黑龙说话比较多了。”
见谢永强目露凶光,柳长歌又想找补一下说:“不过我也不清楚他们私下都说了啥……”
“没事,你不用说了。”谢永强像是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打断了柳长歌的话。
他转身刚要走的时候,一眼瞄到了墙上挂着的老相框,他盯着里面的老照片看了一阵。
谢永强回过头来,指着柳长歌装散酒的桶:“给我倒一杯。”
接着,他端起满满的一杯高度散酒,扬起脖子,一饮而尽。他没有说话,像是在闪躲刚才看到的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