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说出这番话,可见这个人已无药可救。
什么都不必说。
踉跄地往后退了几步,朱谦几乎是夺门而出,一口气奔到慈宁宫宫外,那里面的气息让他觉得肮脏恶心。
闭目,扶在一片布满苔藓的湿墙,一字一句吩咐刘瑾,
“以对先皇不敬为由,褫夺太后封号,将她送往先皇陵寝,替先皇守灵,终身不得出。”
刘瑾缓缓将手拱起,铿锵道,“奴婢遵旨。”
当即挥手,示意身后的太监跟他重回慈宁宫。
已过了子时,天色到了最暗的时候。
朱谦跌撞地来到坤宁宫外,他坐在一旁阴暗中,含泪望着门窗的方向。
成婚那三年,她鞍前马后伺候母亲,不成想母亲竟是这般对她....刻意离间他们夫妻的感情,只为将她逼走,难怪他送回京城的东西,她一样都没收到,难怪她在京城的处境,他一无所知。
原来是岑万方这个最信任的心腹在诓骗他....
朱谦觉得自己极其可笑。
他有什么脸去见沈妆儿......
是他对不住她.....
曲风还在继续追查岑万方与京城联络的那人,岑太后远在宫中,到底是何人与岑万方来往,这个人太神秘了,手段也极其高明,竟是极难查到蛛丝马迹,每每一有线索,便被断得干干净净。
眨眼,自夺宫,已过去了整整一年。
天下总算安定了下来。
他亲下江南,经过一番雷霆手段,稳住了江南赋税之地,朝中财政短缺得到缓解。
各部事务也有条不紊。
今年秋,已在京城举办了秋闱,明年春便可为朝廷注入一批新鲜血液.....
腊月初八这一日夜,天突然刮起狂风,紧接着大雨瓢泼。
民间腊八这一日有祛除邪祟之风气,钦天监凑请在今夜放礼炮,朱谦准了。
他刚从内阁回御书房,将明年的预算给敲定,接下来一直到年底,再无大事,朝政终于步入正轨,他总算可以喘口气。
这一路下摆被雨湿透,内侍正服侍他换了干净的衣裳,这时坤宁宫管事牌子急急奔入内殿,跪在围帐外,磕头如捣蒜,
“陛下,娘娘不太好了....您快些去坤宁宫瞧一瞧....”
朱谦闻言脸色霍然一沉,一步当两步冲出内寝,一把将那管事牌子给揪起,阴戾地质问,
“你胡说什么?前日朕问过陈埠,入了冬后,皇后着了场凉,病情有些反复,可是前几日已大好,又去了高阁赏雪,怎么可能突然不好呢?”
这一年,他宵衣旰食,枕戈待旦,不是西出除贼,便是南下平乱,从未睡过一个安稳觉,眼下总算可以好好过个年,结果,沈妆儿不行了。
他不信。
太医院从未告诉过他,沈妆儿会有生命危险,她无非就是身子弱了些而已。
好端端的怎么就不行了。
他脑中一片乱麻,顾不上穿上外衫,披着一身雪白的中衣,疯狂地往坤宁宫奔。
雨大片大片淋在他身上,浇在他心头,他如一个落汤鸡,再无往日半分威严。
他从未这般慌过。
他还没好好跟她恩爱过,她怎么能出事.....
泪水混杂着雨水从面颊滑落,懊悔,钝痛,漫天盖地绞在他心口。
朱谦喘不过气来。
黑云压城,苍穹如同张开巨盆的猛兽,这条路明明不算长,朱谦有如走了半生,回想这一生二人相处的点点滴滴,她替他洗手作羹汤,为他织衣纳鞋,那三年他为夺嫡殚精竭虑,从未好好善待过她,离京之际,她怀有身孕,胎像不稳,念着远去雍州路途遥远,恐有刺客,直接带她走,风险重重,便决意将她先留下来,以麻痹朱珂,待胎像坐稳,他再神不知鬼不觉派人将她接走。
通往雍州这一路,果然是九死一生,再后来他收揽雍州旧部,得以与昌王和朱珂相抗衡,却闻她难产而死...等到回京,经历种种,整日疲于奔命,害怕她为了朱献离开他,是他自私自利,是他无耻可恨,早知她身子病到这个地步,该放手的....
是他害了她....
没有尽到做丈夫的责任,没能好好与她剖心置腹....没有好好爱护她....
总以为往后的日子还长,等忙完眼下的朝政,等天下大定,等....可惜没有以后,也没有人会永远站在那里等谁.....
绝望史无前例笼罩着他,他冲入坤宁宫,湿漉漉的衣摆撞倒了那扇屏风,床榻上那只白皙的手腕垂了下来,骨瘦如柴。
“妆儿!”
他冲过去,紧紧拽住了她的手心,将她往怀里一拉,
“妆儿,你醒醒,我来了,我来了....”
来迟了.....
她瞳仁已涣散无光,身体在渐渐发僵发硬.....
无论他怎么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