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绥走了。
顾屿安怔怔的低下头, 看着自己被纯白色的纱布包裹了一圈又一圈的手腕,像是堆积起来的坟包,而底下,便是他逐渐腐朽的、似乎已经可以闻到腐败臭味的尸体。
他似乎早就死了, 病床上躺着的, 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
心脏跳得很慢——慢到心电仪上的绿色曲线仿佛快成了一条平缓的直线。
顾屿安一只手伤到几近残废, 一只手打着吊瓶,他没有办法像往常一样摸一摸自己的胸口,试探那个地方现在的心跳频率。
所以他也就没有办法知道自己现在究竟是活着还是死了。
他的心脏, 似乎在苏绥离开的那一刻便停止了跳动。
或许是考虑到病人情绪不稳,怕他醒过来后还会继续求死, 顾屿安的身体被禁锢着,令他只能扭动脖子, 大张着失神的眼睛盯着天花板。
直到眼睛都因为干燥而流出生理性的泪水, 也不肯眨一下眼。
……他哪里敢闭上眼呢。
他一闭上眼, 脑海中出现的便全是刚刚苏绥毫不留情的丢下自己离开的画面。
那道清瘦的背影刻骨铭心一般,深深地嵌入到顾屿安的每一个脑细胞里, 令他根本不敢闭上眼睛。
感到恐惧的还远不止于此。
那些曾经自己的漠视和不在乎,此刻全都化作一道道开口朝向自身的利箭,在时隔多年以后, 紧随着幡然悔悟而对准了自己。
王后精心准备的毒苹果, 终于还是成为了葬送她的一切的恶果。
顾屿安想起,自己曾经也是如苏绥现在这般, 为着一个虚无缥缈的梦想, 给予他最亲密的爱人无数的冷漠和背影。
现在, 终于换他自己亲口尝到这般滋味。
终于轮到他自作自受, 自食恶果。
冰凉的眼泪顺着苍白的脸颊往下滑落, 最终泅默在白色的枕巾里,将耳旁附近的布料濡湿很大一片,颜色明显深了下去。
安静的,无声的,压抑着抽泣,在无边无际的孤独与悔恨中独自崩溃。
顾屿安就这样度过了他从鬼门关被拉回来的第一个晚上,也这样度过了以后的每一个晚上。
一夜之间,他从圈子里炙手可热的黑马新人,沦为了右手残疾的废人,也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孤家寡人。
顾屿安的手再也拿不起画笔,他的心也不会再为除苏绥以外的人而跳动。
无论那晚伤到的是不是右手,他失去了自己唯一的缪斯,这辈子也不可能再创作出一副作品。
他发布了退圈声明,注销了自己所有的社交账号。
自此,那位艺名“屿狐”的新锐画家,销声匿迹。
没有人知道顾屿安去了哪里,他悄悄地办理了出院手续。当天主治医生拍着他的肩膀安慰他以后朝前看,不要再做傻事。
顾屿安点头答应了,他笑了笑,薄薄的嘴唇并没有一丝血色,淡黑的眸子中却有一种莫名的解脱和释然。
“我不会再寻死了,过去那个恶劣的顾屿安已经死过一次。”
而现在,他要带着这份新生的爱意,重新去做一个真正可以弥补曾经过错的人。
顾屿安并没有出国,他留在了京城,更确切地说,他留在了苏绥身边。
黑色的鸭舌帽,黑色的口罩,黑色的卫衣,黑色的裤子。
也不知道是哪一天,苏绥就发现,他多出来一个很奇怪的邻居。
邻居似乎偏爱黑色,从来不说话,也深居简出。
其实平日里很少能够见到这位奇怪的邻居先生,他好像是一个惧怕阳光的吸血鬼一样,极少情况下才会出门。
但苏绥却总是能够碰见他。
邻居先生似乎独自一人,身边没有亲人朋友,反正按苏绥的观察来说是这样。
他也问过他为什么不说话,得到的回答是用手语比划的,“我是一个哑巴。”
苏绥对自己不小心触碰到对方伤疤的行为感到非常抱歉,但邻居先生只是愣了一下,随后便摆了摆手,没有将自己的冒犯往心里去。
逢年过节,苏绥觉得邻居先生一个人在家会太孤独了,便会将唐慢书做多的食物分享一份。
按他的话说,是“沾沾喜气”。
虽然新来的邻居很古怪,但他从不扰民,总是安安静静的坐在窗户边发呆,也会热心的帮自己一些小忙,所以大家并不讨厌他。
苏绥结婚的时候,给邻居先生送去了一份大红色的请柬和一盒糖果。
请柬上有两个Q版小人,那是苏绥根据自己和唐慢书的形象设计的。
邻居先生在打开门看见苏绥的那一刻眼睛都亮了亮,但下一刻,在看到那大红色的请柬和糖果盒时,却又忽然间难过的好像快哭出来了。
苏绥弯了弯眼睛,邀请道:“婚礼你一定要来哦。”
邻居先生淡黑色的眼睛被水洗过了一样,崭新的,连苏绥的身影都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