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波澜壮阔的海面上洒金一片、海景甚美,师律也跑来凑热闹:“适才我过来时,看见裴大哥脸色不太好,很有些心思沉郁、寡欢寂寥的样子。”
奚行检:“如何能不郁郁?此次救人,虽是阿翳替我们绘制了离岛的全图,可要知道,瀛洲毕竟是阿翳故国。他此刻心里又怎能好受,又怎会不煎熬。”
师律嚷嚷:“还煎熬什么?他都在大夏十年了,咱们早已当他是自己人!大夏如今才是他故国!”
奚行检:“小律你应该也听说过,二十年、三十年前,瀛洲在落云的提携下,曾有过远超大夏繁华。反而那时大夏,是一片破败颓废、大厦将倾之状。”
“师律你试想,倘若你不曾生在我朝,而是生三十年前大夏,故国风雨飘摇,你又遭人迫害流落瀛洲再不能回。在瀛洲住了十年以后,瀛洲王要你拿出图纸攻打大夏,你又该是何种心情?”
师律:“???”
“我才不干!大不了一死,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我师氏一族铁骨铮铮,别指望我做卖国贼!”
他吼完,突然悟了。
“不是,我没有说裴大哥他卖国的意思……”
“但裴翳心中,却难免会如此自责,”奚行检缓缓闭上眼睛,叹道,“他这十年来在大夏,虽生活平静,但其实从来不曾真的有一天快活。”
奚行检想起当年。
他乘船出使瀛洲归来,意外因为海浪搁浅,就这么在浅海滩涂捡到满身伤痕、被废去双腿的裴翳。奚行检将他捡回家里养着,时常照顾。后来那人的伤虽好了,却落下双腿残疾,一度万念俱灰、精神恍惚。
后来又过了很多年,那人渐渐认命。开始正常地吃饭、看书,帮着奚行检管家、做饭、酿青梅酒,偶尔也会露出同他聊天说地,也会露出浅浅笑意。
他本以为他好了。
可锦裕六年,岚王与师律攻打瀛洲,一路长驱直入直破皇都那日,奚行检从大理寺忙了一天回来,回府屋内静悄悄。
在黄昏的院里,青梅树下,他找到割破手腕、血流满地,已然苍白僵冷的男人。
那次自戕,裴翳只差一点儿就死去。
师律:“啊啊啊?既是如此,奚卿哥哥你赶紧回去陪陪他吧!如今大夏与瀛洲不睦,指不定又会动兵戈,万一裴大哥一时想不开又自裁了可如何是好?!”
奚行检却摇头:“那倒不会。阿翳此生已为他瀛洲故国死过两次,被背叛驱逐、亦以死明志过。一片丹心却被故国所负。已经足够,已于瀛洲两不相欠。”
“何况,阿翳也已应承我,了却前尘,在奚府好好过日子。”
师律:“你还是去看看。”
奚行检:“我信阿翳性子坚韧重信、清透光明,不至柔弱到要人开导。”
荀长:“……”他有句话,实在不知当说不当说。
他最近修炼得宜,偶尔阴阳眼。这几日常在奚行检与那瀛洲轮椅男之间,确实看到了一条显眼的红线。
裴翳作为奚府清客,已住了十年有余。
他原在瀛洲也是贵族,骨子里天然的俊美风流、寡言却聪明,若不是残腿,绝对是一位翩翩佳公子。加之奚行检三十多岁了始终不肯娶亲,华都市井也常有传言——《奚大人与他的瀛洲小男宠》。
可若要说他俩有点什么,却又看着不像。
毕竟这奚卿,实在是……太过一本正经的冷硬耿直。成天心无旁骛一心为公,三句不离大夏、五句不离六部诸事。就连让他去安慰人家一下,他都能义正辞严“我信阿翳性子坚韧重信”。
不是,哄人家两句会死哦?
那瀛洲男子虽性子内敛,却分明成日眼睛都长在奚卿身上,事事处处小心侍候。奚卿倒好,迟钝又刚直。
只怕再长的红线,都能被这么个态度给作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