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有一双冷淡的眸仁, 含着千年不化的雪。
长袖无风自动。
那一场泛着妖气的雪,霎时便扑朔进了她的眼瞳。
如果有重来的机会, 东兰青应该会不假思索地对几天前那个执意离家出走的逃婚少女扇上七八百个耳光, 好让她那猪脑子清醒一下。
玩什么不好玩叛逆呢?
哈,这下好了,把小命也要玩进去了。
没有、这么、倒霉吧?
东兰青心里想着,手指不自觉掐上了苏杭的手臂,圆润的琥珀色眼珠子透着天上冷冷的雪色。
长、长这么大谁没离过家, 谁没出过走, 就她倒霉,都没往外面的花花世界看上几眼, 这就是要完了?
那璨如金橘的烟火,死于最雪白的一色。
东兰青以前极爱雪, 爱长曦的雪,爱精致花梢上的雪,那些花里胡哨的风花雪月,独独在这个时候爱不起来。
可见再美的玩意儿, 沾上了锋锐的死亡,一切都成了叶公好龙似的肤浅。
“这都不行……我们不会真死这儿吧。”
她轻声呢喃了一句,天不怕地不怕的声音里终于带了一丝颤抖。
苏杭也颤抖道, “……青青,你掐得我太疼了。”
东兰青, “……”
少女愁苦了脸, 觉得自己真惨, 死都要和这木头桩子死在一起,着实是半点风情都不解,死都死得不可爱。
苏杭看她本就苍白的脸更加寒了三分,声音柔下去道,“青青,你挪到后面去些,就算是死……我也替你先挡一挡。”
东兰青心里一颤,真当危难关头见人心,冰心都要化了,她颤颤巍巍又柔柔软软地道了一句,“蠢……谁要你挡着,榆木心肝都比不上你。”
她嘴上这么说,手上抱着青年的劲儿却大了些,心里又开始泛了点迷糊,东兰青向来觉得自己卓尔不凡,没想到自己死的时候这么傻。
雪衣僧,“……”
雪衣童子,“……”
哟,这两人都这样了还能调起情来呢?
雪衣童子见状皱起了自己还有些稚气的眉目,颇有些嫌弃地转过了头。
苏杭回头冲她苦笑了一下,看着好似轻松了两分,可是他心里实在是松不下来。
他着实也是怕的。
面前这个雪衣僧人,只用了一掌,几乎震断了他的心脉。
苏杭抬起眼睛,神情微微有些凝滞,沉默地望着这个年轻的僧人,手指抚上了腰间的长剑。
旁边的林子被风打了一个颤,在夜里又掀起一阵轻烟似的波澜。
东兰青喉咙一紧,见苏杭以剑撑地,缓缓地站了起来。
僧人却并没有阻止他,反而好整以暇地冲他矜持似的笑了笑,这是个清俊的僧人,原本是有一张悲悯温善的脸庞的——如果不是他眼里的杀意。
凛凛的雪花落在苏杭的肩膀上,他伸出手掸下去两片,兀然间明白了,僧人并没有阻拦他的原因,大抵是在他眼中他也不过是这么两片薄脆的雪花吧。
命悬一线的青年缓缓拔出剑,眼神错开雪衣的僧人,又落在身后雪衣的童子身上。
雪衣僧尚且还看着他,算还给了他点面子,那雪衣的童子才是十足十的孤傲架势——那孩子只顾着低头拨弄着自己手掌的雪花,侧过的眼神倨傲得像是拨弄着一切生死。
苏杭心里又明白了两分,更加明镜似的通透了。
他今日,就算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地斗过了雪衣僧,身后的雪衣童子也是迈不过去的劫。
不过这不妨碍他试一试。
苏杭张开他的眼瞳,嘴角还含着一缕血丝,“苏杭,白玉京门下,敢问阁下?”
青年真的是个极有教养的青年,纵然对方偷袭在先,堪称一句卑鄙也不为过,可是苏杭拔剑之时还是眼镜地将对方视作了自己堂堂正正的对手……这便是他的剑道。
未婚妻嫌他木讷,师门中也多嫌他古板,可他还是十年如一日沉默地忠于自己的剑道。
雪衣僧这个时候倒沉默了,像是被问倒了,也算是对这个青年侧目了两分,旁边的雪衣童子则又冷笑了一声——这小孩总是在冷笑,或许只有这样才不好让旁人看出他的心思。
雪衣僧低垂了眉目,双手合十,“无名之恶罢了。”
苏杭望着这雪衣僧,微微有些发愣,心里想着或许也是个叛出师门进了邪道,而后不能自己的可怜人。
完了他又自嘲一笑,管人家可不可怜,反正现在是他最可怜。
雪衣僧这个时候却对他多了一丝兴趣,不知道是不是苏杭的错觉,那雪衣僧眼里的妖气少了两分,变得温和了许多。
“你的剑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