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女收了“磨拐”(推石磨的木拐),之后不知从哪里收来一堆脏衣服,接着舀了一盆水,蹲着揉搓起来,一声不吭。
片刻的宁静被门外几声粗狂的声音打破了,“赵妹子,你要的盆我给你腾出来了,给你拿来了,放在门外头啦。”说话间,进来一个“大块头”汉子。
阿黄摇起了尾巴。那人黑油油的脸大概是烟熏火烤的杰作,一双红红的眼,似乎映着火焰,他就是马帮那边的火夫,叫杨福来。
杨火夫放下木盆转身正要回去,赵氏叫住他:“老杨,队里来了俩娃,人生地不熟的,一天没吃东西了。可我这里困难得很,没得吃。你行个好,带他们去你那里随便给点儿。”
杨火夫看见两双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像小猫望着正在进餐的主人时的眼神,他心软了,说:“我也是靠着人家锅边吃饭,自己又没成个家儿,把俩娃带过去不便当,不如我摸些吃的送过来吧。”
“那就难为你了。”赵氏说。
赵氏转而责备兄弟俩说:“还不快多谢大叔?没礼貌就该挨饿。”
“多谢大叔!”兄弟俩异口同声之后,笑了。
赵氏摸来几块皂荚在火灰里埋了一会儿,一股刺鼻的气味弥漫在屋子里,呛得都不住地打喷嚏。兄弟俩禁不住捂着鼻子。赵氏用皂荚搓洗衣服。刚蹲在墙脚的阿黄也连打了几个喷嚏。
赵氏觉察到一丝情趣,就唤阿黄过去,阿黄慢悠悠地凑近她,尾巴摇得很勤快,连着肥屁股也跟着大幅度的摆动起来。阿黄左嗅右闻的,冷不防被她在鼻头上抹了一把皂荚粉,直呛得它猛打喷嚏,个个儿都照准了她的脸,咫尺之间,风雨雷电,劈头盖脸一齐上。她笑着用双手捂着它的嘴,索性像个小娃似的跟它逗起来,它忽而趴在地上忽而跳起身,快活极了。
兄弟俩在一旁笑疼了肚皮,但片刻的欢快又被难耐的饥饿吞噬了。阿黄闹了一阵子就摇摆着大尾巴出门去了,不一会儿它叫了几声,是送饭的来了吗?兄弟俩急忙迎出门,茫然四顾,究竟了无人影。
薛葵毛了,捡起一块石头砸得狗几声惨叫。赵氏闻声跑过去,抱着阿黄心疼得不得了,阿黄也小声哀叫着在她怀里蹭,像是一个满腹委屈的娃娃在母亲怀里倾诉一样。自然兄弟俩又遭了一顿恶骂,这次他们俩没有顶嘴。
赵氏是“刀子嘴豆腐心”,骂完了又嘟哝着:“老杨怎么还不来呀?瞧这两个娃饿的。”
兄弟俩不去睡,索性就坐在门前的大石头上等杨火夫,懒得动也不吭声,不时望着一条路的尽头,都很沮丧,竟讨厌遮住视线的一切东西,那些小丘、石坡、小树林……,好像故意让他们看不到杨火夫。
天很晚了,兄弟俩又回到伙食房,拨开灰堆,夹一根炭火,点燃油灯,之后在橱柜里找了个遍,却没找到一丁点吃的。薛蛟陡然眼睛一黑,一下子倒在地上,脸色苍白,汗珠爬满额头。
薛葵手足无措,想到他哥一定是发“饿病”了,几近绝望时,薛葵瞥见木盆里还有阿黄吃剩下的食,就赶快刮到碗里兑上水喂他哥哥喝下。
“路上你总说不饿,干粮都让给我吃了!”薛葵不禁心头一酸,又说,“你最疼弟弟了,千万莫这么走了扔下弟弟不管……”突如其来的恐惧袭上心头,薛葵的脸紧紧地贴着他哥的肩膀呜呜的哭了起来。
“哥没事,你从来不哭鼻子的,怎么就破例了呢?哥只是想睡儿,实在累了。”薛蛟嘴里发出微弱而缓慢的声音,映着灯焰的眼睛有了几分神色。
哥哥有了好转,薛葵似乎因此饱了肚子来了精神,他从角落里抱来枯叶铺地,然后扶他哥躺在枯叶上,说一句“哥,你一定要挺住。我找吃的去,很快就会回来”,就跑出去了。
外面已是云破月来,天地一片清澈空明。薛葵没有方向,仍四顾茫然。
阿黄在大樟树下叫着,那声音拖得老长。薛葵他突然想到最坏的办法,就赶快回到伙食房生灶里的火,火生旺了,烧红了锅底,赶紧往锅里倒了半桶水,最后信心十足地出了门,直往阿黄那边去了。
出于眼熟,阿黄没有对慢慢逼近它的薛葵产生警觉,而是回头望了望他,然后继续伸长脖子发出悠长的嚎叫,酷似狼嚎(据说那是不详的征兆)。
薛葵在它背后举起了一块大石头,在饥饿的催促下,薛葵将石头对准了它的头,却又放下了,因为薛葵脑海里浮现了寡妇与它逗乐时的画面。这一石头下去,无疑会给寡妇孤独的心以沉重甚至致命的一击。可他又马上想到,如果不忍心打死阿黄,那么他的哥哥就会变成饿死鬼,他就又起了杀戮之心,瞬间结束了它的生命。
扛着阿黄回到伙食房,薛葵顾赶快割下狗胯,剥净,剁碎,下锅烹煮,最后把剩下来的躯干扔到河里让水冲走。
他又急忙回到伙食房,嗅到了肉的香味,捞了一坨肉就啃,半生不熟的,急了就索性咽下,噎着了,试图用汤打下,结果烫得他伸长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