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做到的事情实在有限……」
许久以后,吸血蝠王犹能清晰地记得那一刻,他从这个从未放在自己眼内的「卑贱生物」身上,感受到的那种面目不详、乃至形体混沌的寒意——他固然不会承认那是「忌惮」、乃至隐约的「恐惧感」作祟,即便他深知这个瘦弱的丑怪女孩身上的确潜伏着某种深不可测的存在,但纵是在诸如薛观霭之流能确实威胁到自己生死的强大力量面前,他亦从未曾有过同样的感受——
——那种如附骨之蛆的寒意,仿佛来自更深处的什么。
这感觉,坦白说,让他很不快。就在他还试图摆脱脑海中某些复杂的情绪时,身旁的人却已抢先一步揭开脚底的瓦片:「走了——」
此时,庙里那名喝得酩酊大醉的中年男子,还正自打着震天价响的呼噜。睡到兴头上,却总感到有些不对头:好像老有什么冰冷的东西,在自己的脖子耳后又掐又捏,让人不胜其扰;闭着眼睛挥手驱赶了几下,这回却又转移到自己的心口与脉搏一带——
「咕…别搞…——别搞…妈的!你老子在睡觉叫你别搞听不懂人话——…」
骂骂咧咧一屁股坐起来,睡眼惺忪的男子正准备破口大骂,却见身前不知何时起蹲踞着一个素未谋面的年轻女孩,尽管以护喉覆面,然而那双正目不转睛盯着他瞧的漆黑眸子,看上去年纪并不大。「桀桀桀、丫起床气还挺大的……」猝然响起的、陌生男人阴恻恻的冷笑声,让男子悚然一惊,慌张地四下张望了一通,却找不到第三人的影踪。
那名蒙面女孩却在这时开口道:「如我所料,脸皮既未有任何易容的痕迹,也不像是借尸还魂……蝠王,你怎么看?」
「什么叫我怎么看?少拿本王当你的狗头军师!」那道只闻其声、不见其形的沙哑嗓音主人像是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这才接着道:「不过,本王倒确实听说过在远古,某些魔人族群里曾流传着一种罕见的『画皮之术』。那过程极其血腥残忍,需将被施术的活体全身皮肤生生地剥下来,然后蒙制上一层特殊制法的『画皮』……经此术伪装后的外貌几可乱真,天衣无缝,只不过失传已久…想来这家伙用的,应该是经后来人临摹的拟画皮术罢……」
不等蝠王的话说完,只见那名中年男子突然像一条泥鳅从地面上猛弹起来、拔腿就往门外跑——慌忙间,一旁的酒坛也被其带倒、稀里哗啦摔破在地上——然而这种反应却早在白夜照的意料之中,不待对方的手摸到门闩,一道锋利的森白色光芒已猝然劈落,将其冲势硬生生逼停。望着此刻脖子上那把锋芒毕露的残刃,男子眼神里的醉意早已被吓醒了泰半,先前入肚的酒水大部分也都成了额头上的涔涔冷汗——想来适才蝠王的推测就算不是全中,但肯定也距事实相去不远。
朝地面上碎裂的酒坛投去一眼,白夜照将焦点收回至面前僵硬的中年男子身上,慢慢道:「酒,真是不错的东西…若非拜它所赐,我也没有机会发现你的存在。为了避免被熟识郑都卫官的人识破,你不但聪明地离开了其生前供职的都卫营,连过去时常流连的酒肆赌坊也不再露面,甚至…我想那名两个月前过身的郑氏叔父真正的死因,也应该不是『急病』那么简单罢……」她仔细地盯着对方颜色青白的面孔,和其上那对不停剧烈颤动着的、萦满血丝的瞳孔,「——可以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么…?」
「我——呃、呕——!!!」男人动了动干涸龟裂的嘴唇,似乎想说些什么,却终究只是徒劳无功地从喉间挤出近乎恶心干呕的嘶哑声音。忽然他的神情剧变,只见一条肉粉色的、足有婴儿手臂粗细的巨型软体生物边蠕缩着,边伴着食物残渣和消化液的混合物,一同噼里啪啦地从男子口中被反呕出来!那像是水蛭又像巨大蚯蚓的生物甫脱离体内掉落地面,眨眼已化作一道血芒钻入地面、闪电般地窜离了此地。
而地上那名原本仍在痛苦呕吐不止的男子,身体的血色以及其它正常色素忽然间像退潮般迅速散去,仅仅几个眨眼,整个人就已呈现出石灰岩般斑驳不匀的、无机质的灰白色。在一阵像是骨折、又像沙土滑坡的粗砺破裂声中,男子原本穿戴的衣物先后落地,而其中活生生的肉体已在眼前崩解、垮塌成了一堆尘土飞扬的流沙碎石。
「石化……了……?」
听见女孩震惊的喃喃自语,同样从短暂愣神中回过神来的蝠王道:「不用看了,那短命鬼身上事先被人种下了封口的咒术。搞不好背后的主使,现在已经收到这边的消息了。」
「画皮之术」,最初起源于八部之一,魔人摩呼洛迦部。「摩呼洛迦」又称「大腹行」,「大智腹行」或「大蟒神」。拥有蛇身的摩呼洛迦每过一段时间可以蜕皮,而「画皮之术」则是利用蛇蜕脱去原本面貌改头换面的一种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