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目击者 转(1 / 2)

女帝:朱砂劫 丁怜 3084 字 2017-10-31

这件事,必须从距今二十三年前说起。

我出身的京城刹帝利冷氏,自古便是由冷月宗家,冷泉分家两支组成。这一任宗家之长、冷家家主冷池是我的生父。而我的生母则是当今王君之妹、宛平公主。在王君登基之初被赐婚给家父的家母,在下嫁冷家后整整三年一直未有所出,多方寻医问药却也没有找到症结所在。或是出于体贴和敬爱,又或是顾及家母的家世,一番权衡考量后,父亲最终还是没有采纳宗家长辈劝他填房纳妾的意见。但无论是冷月宗家,乃至整个冷氏,作为下一任家主的继承者不可或缺。

而那个时候,因天资拔萃而从分家小辈们里被特意挑中过继到宗家的,便是时年九岁的芳冽大哥。接下来,芳冽大哥便被宗家默认视同为少家主、日夜接受着严格的训练教养,直至两年后,母亲意外得知自己有孕的那一天。

现在想起来,在父母殷切期待与亲族祝福中降生的我,给芳冽大哥带来的却是莫大的痛楚回忆:一向就对分家持居高临下优越感、当初不情不愿勉强接纳大哥的宗家长老们,突然间有了个名正言顺的理由驱逐他们看不顺眼的分家之子;而冷泉分家zai芳冽大哥离开以后,也早已另立了后继者,自然同样也不愿意再度接纳被废后、地位尴尬的原少家主——「你们分家的人就是这样、想掌权篡位都想疯了罢!一群利欲熏心的小人!」「一开始明明是宗家的主意、现在又来说什么?!看不起分家的人也要有个限度!」

夹杂在宗家与分家利益关系错综复杂的纷争间,那年仅才有十二岁的芳冽大哥,一夜之间失去了自己全部的立足之处。

大哥、快看,这是我刚凝成的白羽鸦、还会动呢—…芳冽大哥?咦…你是在…哭吗……?

……没有。好好修行,以后父亲、母亲和冷家…就托付给你了。

留下这样一句话,和总像带着莫名悲伤意味的温柔微笑,回忆中的白衣少年就那样独自转身远去,从兄弟二人曾朝夕相伴的冷家大宅,辗转至樱塾,一直到远居庙堂之高的今天——

那个时候尚且懵懂不知世事的我,还来不及搞懂芳冽大哥内心的想法,他对冷家是怨恨还是留恋,他对我又是否有所埋怨…可目睹大哥的遭遇,却让我从小时起就一直抱有一个疑问:让当时还是孩子的芳冽大哥陷于无地容身的处境,「分家」也好,「宗家」也罢,难道不都同为冷家的人?比起互相共有的、善意的部分,为什么有时候人却由始至终只看见彼此相左之处、轻易为自己和他者划出一条「非我族类」的阵线、从而欢天喜地地相互抹杀?

就像我并非不能理解主—…父上的用心良苦,可是我依然无法认同他贯彻的某些主张:在明知四姓制度为百姓带来多少痛苦的同时,为了维持表面的安稳、中高层阶级的既得利益及最高天的拥护,彻底牺牲掉最底层子民的福祉——「无法顾及一小部分人的利益也是在所难免,不过反正也只是一群达特利而已」;在锦赤国境间摩擦冲突加剧之际,首先想到的不是稳定邦交、沟通矛盾,反而是合纵连横,拉拢岑国,为此甚至要我去娶一名素未谋面的女子——「他们赤翦人卧薪尝胆,狼心不死,和我们锦国人的安危比起来,区区一个女人的婚姻与幸福又算得了什么」。

性别、血缘、阶级、国籍、信仰…这世上,像这样可以用来将人类相互区分、进而割裂开来的标签何其之多;可当我们作为独立的个体存在于偌大的群体中,难道不同样都想活下去,争取自己应得的生存方式,为此才各有各的善与恶,喜与悲,自私与软弱,乃至仇恨和希冀么……?

——因为在所有那些立场与异议之前,首先,我们都只是一个渺小的人类而已。

「为此,哪怕会被父上和芳冽大哥批判成天真愚昧,比起将任何一个人轻松地以某种立场归类、简单一笔抹去,我宁愿继续去相信…相信那一点基于人类共性、相互和解的微小可能性。」

日光下,年轻男子那双坦率的瞳仁泛出琥珀般透亮的柔和色泽。「……我并不觉得这样的想法『天真愚昧』。」蒙面女孩望着眼前的人,…你只是太过温柔了。「啊…呵,是吗?」尽管隐藏得很好,萧烨收回对视目光的动作仍有些微的凌乱。却又听她接着说道:「那位岑国长公主的事,你也不必责怪自己。相信你这样的人,应是不会让她活在不幸中的。」

萧烨沉默了片刻,一改往日的玩世不恭,以像在对自己发誓般的郑重道:「…若这也是作为下任国主无法逃避的责任,那我会用我一辈子去爱上对方,尊重对方,让对方幸福。……同样地,」朝头顶的青空探出手掌,年轻男子像是要握住掌心那颗耀眼的太阳般,将某种无形之物抓紧在指间,「我也会尽毕生最大的努力去创造一个全新的太平之世…——一个没有四姓制度、不靠牺牲任何人的幸福来换取和平的世界——」

「……哪怕,要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沉默了片刻,白夜照轻声问道,哪怕通向这个新世界的路,本身就是由无数人的流血牺牲,嚎哭和森森骸骨铺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