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则死矣,万事皆空。
可是总有人,便是死人也不放过,失灭人性,丧心病狂,莫过于此。
冯妈妈的话轻飘飘,却似一柄利刃,削开苏红袖的外层防御,杀入她的内心,刀刀见血。
他们糟蹋了人还嫌不够,还要诛人之心。
苏红袖气的俏脸煞白,香肩颤动之际,她几乎要将编贝似得银牙咬碎,从她嘴唇里吐出四个字:“欺人太甚!”
她声音清脆,掷地有声。不过,无用。
她蓬勃喷发的怒气,使得冯妈妈满脸的笑容更欢畅起来:这才对,还有反应,不错,起码没有心死如灰。
冯妈妈笑吟吟道:“这话过了,你也不想想。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好事,如今落到你身上,好像让你受了多大委屈似得。你出了牡丹阁,以后,风风光光,吃香喝辣,穿金戴银,那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这有什么不好。”
苏红袖低垂下眼帘,再缓缓睁开,又争取道:“我们相处多年,难道妈妈一点恩情都不讲?”
冯妈妈道:“恩情,笑话,咱们是勾栏院,妈妈我从来不会跟银子过不去。不过,你既然说到恩情,看在这些年的份上,妈妈我就给你一个。我给你一天考虑考虑,三万两银子,要么你八抬大轿,风风光光抬你出去。要么一卷草席,两个人抬你出去。”
冯妈妈说完这席话,站了起来,扭着肥腰,抖着手帕走了,到了楼梯口,又回头说了句:“你好好考虑考虑,咱们牡丹阁,不会为了你一个人,整天关着门。”
楼梯口传来下楼的脚步声,冯妈妈彻底走了。
苏红袖枕着衣袖,香肩抖动,埋头痛哭,既哀身世,也哀出路。
她哭泣的声音如此哀怨,让人心酸而又心疼。
青楼,哪有一丝温情在。
梅香走过来,抚着她的肩头劝慰道:“小姐,别哭了。伤了身子就不好了。我想总会有法子的。”
苏红袖止不住的哭声在小楼里回荡,她的衣袖被眼泪浸湿透了。
梅香束手无策,只能轻轻安抚于她。
终于,苏红袖停止哭泣,她抬起螓首,眼肿如桃,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梨花带雨,楚楚动人,我见尤怜。
突然间,她“噗哧”一笑,那笑容似云破晓月,动人心弦,诱惑众生。
梅香被惊到了,心道:“小姐,不会是哭傻了。”
她颤抖着伸出嫩白小手,去摸苏红袖滑腻的秀额。
半路之上,便被苏红袖用手打了回去。
苏红袖嗔怪的瞪了她一眼,道:“干什么呢,你。”
梅香长吁了一口气,放下一颗悬着的心,道:“小姐,你吓我一跳,我以为你……”
苏红袖取出秀帕,擦拭了眼泪,轻笑道:“以为我哭傻了,是吧?”
梅香急忙道:“不不不,梅香可没这么想。”她皱起眉头想了一会,才恍然大悟道:“原来,刚才小姐你不是真的在哭。”
苏红袖轻叹口气道:“谁说我没有真的哭。前途茫茫,换谁都想大哭一场。”
梅香却不明白了,不过,她也没有再追问。
又停一小会,苏红袖面容一肃,对着梅香道:“我有要紧的事,要你明天去办,你若是办砸了,又或者回来的晚了,我就真的死了。”
苏红袖说的郑重,让梅香一阵感动,小姐如此信任自己,她下定决心,便是丢了性命也一定要办到。
于是,梅香声音坚定的道:“小姐,放心好了。我一定会办好的。”
苏红袖轻轻点了点头,道:“很好。”
于是,苏红袖轻言轻语,将事情给梅香交代了。
梅香听完后,又重重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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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朗气清,万里无云。
金陵城外十里,一队车马缓缓行驶在官道上,黄土路面,蹄声哒哒。
远望青山一片连绵,烟锁雾笼;近看原野,草绿树翠。有黄莺从空中飞过,留下几声婉转啼鸣。又有野兔疾驰,在路面上停下,竖起两只耳朵,看着前面驶过的马车,或许略感无趣。然后,又奔跑到车队远处的土坎上。
一只纤纤素手伸出,掀开马车窗帘,露出一半娇俏脸颊,她先是前后观望,接着回眸之间,恰巧看到了那一只在远处驻足的兔子,顿时喜动颜色,少女竟然探出小半身子来,清声叫道:“兔子,那有一只兔子,好可爱哦!我好喜欢!”
这声音惊动了那只野兔,于是兔子化作一道影子越过土坎,眨眼间,隐没丛林,再也看不到了。
眼看着野兔没了踪影,少女缩回身子,帘子重新落下。
马车内装饰奢华,熏香幽雅。
车内空间极大,只坐了两个少女,年纪大约十五六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