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苏慕安醒来之时,眼前的一切都是陌生的。
纯白的世界,白得天地不分,白得一切都仿佛是虚假的镜像,白得苏慕安难以辨别此间是真实抑或梦境。
抬头仰望,只有一片纯白,不知好远,而低头俯瞰,任是一片纯白,不知深远。
若非身体之下有实感,苏慕安便是要以为自己悬浮在虚空。
记忆犹如溪水一般缓缓流过,逐渐清晰。
他瞥眼瞧见左手中任是紧紧握住的黑刀,身体僵直一瞬,目光呆滞刹那,紧接着,他犹如看见了狰狞的厉鬼一般,满面恐惧,慌不迭地用力将黑刀扔了出去。
铿锵咣当之声,在死一般寂静的空间之中回荡。
突兀的声响并没使得这片纯白空气有了些生气,反倒是平添了一丝诡异。
当声响平息。
苏慕安回忆起了一切,本以为自己此次必死无疑,奈何老天仿佛始终在捉弄于他,不过也好,他本不想死,况且也由此为他解开了困扰他七年的心结。
但是,王山石在他奄奄一息之际所说的话令他十分在意。
“不管你拿不拿我当兄弟,反正我都认你是我兄弟!“
苏慕安的记忆溯流而上,追着时间白马,一路回退。
九年前,有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在一个凛冽的冬夜,淋着冰冷的雨,回头对他这样说过,而那以后,苏慕安便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小乞丐。
苏慕安任记得,当时年幼的自己,朝着那个奔跑在寒冷风雨中的小乞丐笑着挥手,嘴里说着稚嫩的后会有期!
如今想来,当时的自己有些好笑。王山石便是当年的那个小乞丐?苏慕安难以置信,他完全无法将王山石那两米有余的身高,壮如魔熊一般的体型,与当年那个比自己都要矮小瘦弱几分的小乞丐联系在一起。
若是日后有缘再见,苏慕安或许会刨根问底,现下,不是考虑这个时候。
此刻,他连自己身处何方都不明清,一切的记忆截止到师傅出剑拦截为止,再之后便是没有了。
远远盯着那把被自己抛开的黑刀,苏慕安满目的愤怒,他知晓出刀的结果是什么,他曾出过一次刀,也明白一旦出刀,他便没有任何心结,心境通明至极致。
苏慕安握着刀的时候,唯一的所思所念不过一字,杀。但这也是他所恐惧的,有种恐怖的感觉一直回荡在心头,不是人在使用刀,而是刀在借人之手。
主导权不在人,而在刀。
就像这一次,黑刀全然是自主的出现,虽是救了苏慕安一命,可那种无法掌控的感觉让苏慕安心生恐惧。
苏慕安痴痴的瞧着平静躺在白色上的黑刀,无尽的白中这抹黑色显得极其耀眼,突然,一双黑色的鞋,不,准确说,该是一个人的双脚刹那出现在黑刀的一旁。
一丝恐惧萦绕苏慕安的心间,这一双脚的出现太过突兀,犹如悬梁自尽的人蹬去垫脚物,落下的脚,底下一片不知深远的白色,这让这双脚更像是悬浮在半空。
接着,是一只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缓缓伸向黑刀,欲将黑刀捡起。
可,当手与黑刀相触的那一瞬,黑刀仿佛释放出雷电,将那只手电得一个颤抖,可也只是这样,黑刀的刀柄便被手给握住。
由下至上,苏慕安缓缓抬眼,看注视到眼前人面目之时,他仿佛有些似曾相识。
此人不是别人,也不会是别人,正是帝犹。
帝犹执刀在前,翻转着黑刀,犹如在欣赏一位一丝不挂的绝色美姬,目露痴迷陶醉之色,他对刀说话,却不是说给刀听。
“没什么问的嘛?此间?或是七年间的事?“
苏慕安一手撑地爬起身来,他直直地盯着帝犹,一如从前那般从容自若,他道。
“这七年来,我都不曾接受自己的本心,如今接受了,却觉得自己似乎太过冷漠,我一直想要做个人,如今倒是有些人的感觉了,除了恐惧的情绪,我好像学会了愤怒!“
苏慕安双眸深邃,仿似藏着一把刀在里面,他沉吟道。
“七年前,在雪夜救我的人是你!“
帝犹回过头看着他,微微一笑道:“你倒是记得清楚!“
那年雪夜,苏慕安的父母护他与妹妹离去,双双战死,在青木崖,他亲眼看着妹妹被一个黑衣蒙面人一剑穿喉,他恐惧怨恨,可他什么也做不了,他跳下青木崖,可数个黑衣人同样跳下,刀剑直指他的心与头,本以为必死的他,却奇迹般的活了下去,虚空中有一人接住了他,挥手间,那跳下的数个黑衣人灰飞烟灭。
当苏慕安再次醒来之时,他躺在风雪中,地为床,雪为被,识海消失,丹田被封,周身经脉尽数堵塞,让本有着妖孽一般天赋的他沦为一个凡人,七年间暗中修行却毫无进展,始终原地踏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