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的人活着,有些不需要理由,只是活着,有一些需要理由,为了更好的活着,还有一些需要梦想,还有一些需要野心,还有一些需要爱……
苏慕安活着,是想活着,他怕死,曾经是,如今依然怕,却多了一个理由,让他即便不怕了,也不可以死。
……
安良镇地处大胤东南沿海祁梁郡。
多日的阴雨,连绵不息,安良湿成了山水泼墨。
苏慕安有三年不曾踏足安良,如今孤身只影,撑着一柄黑色油纸伞,闲庭散步在安良知名的街,梧桐落。
梧桐落,落梧桐。
秋风起,秋雨绵。
这里承载着苏慕安很多年的记忆,小时候的嬉戏,长大些的懵懂,后来的喜欢,以及最后的离开。
所有的一切从这里开始,所以他再次来了。
由于多日阴雨连绵的缘故,平日繁华鼎沸的梧桐落难得的安静,往日的它如火般炙热躁动,此刻的它如水般温润平和。
路上行人寥寥,或披着蓑衣,或撑着油纸伞,或无所遮蔽任雨沾染。
商铺依然大门敞开,生意总归还是要做的。
一片梧桐叶在雨和风的双重施压下,最终还是抓不住枝干,它放开手,有不舍却也欣慰。
落花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万物的生与死,皆有定数,皆有玄之又玄的奥妙。
苏慕安伸手接过这片飘摇的梧桐叶,他静静地端详,静静地呼吸,静静地感受,三年了,他怀念了三年的安良,怀念了三年的梧桐落,怀念了三年的宋府,他终于回来了。
梧桐落的尽头,是宋府,安良的书香门第,安良的富贾豪商,安良的第一门庭。
那是苏慕安的家,生活七年的家。
宋廷礼,苏慕安的义父;宋何氏何芷芪,他的义母;宋安南,他的义兄,宋安北,他的义弟,宋安琴,他的义妹,还有很多人,丫鬟梳纾、绿荷、乞宁;家丁小奔子、阿恪、滚球儿……
还有一些让人心生不爽,如今也可一笑了之的旁系少爷小姐们。
苏慕安缅怀那些曾经的年少无知,天真无邪,想起他们曾经的打架斗殴,想起夫子曾经迂腐刻板的摇头晃脑,想起那些偷鸡摸狗小鹿乱撞……
他的嘴角微微翘起,笑的好看而安慰。
他侧过油纸伞,抬头仰望灰蒙的苍穹,任雨飘零在他苍白如纸的俊秀面庞。
苏慕安长的很好看,飒爽中带着三分阴柔,冷冽中夹着两分温润,如风如水,如刀如剑。
他平和淡然地望着天,浅笑着低低呢喃道。
谁的年少不荒唐。
……
宋府,书房。
宋廷礼提着冷凝阁所制的兔毫毛笔,批红画黑,一一审阅近些月的账目。
宋家虽是位居一镇,所从商业务却涵盖地域极广,主经营客栈米铺。
宋家如今虽无人身处庙堂,却在二十年前,宋廷礼之父宋正淳曾担任大胤一州州守,后因种种官场斗争,党派相怼引发一系列朝堂运动,宋正淳所处张党因昔年幽燕败军而遭众党群起攻之,一时成为众矢之的,任何与张党有所牵连之人,都出现的一定程度的贬敕,宋家如今位居一镇,也是有其中因由。
倒是这宋正淳绝不简单。
因有他宋正淳的关系,即便是于党派之争中败下阵来,宋家经商之初,却仍是有多方照料。
如今宋家虽是位不及前,却任旧数大富大贵之家,书香冉冉,笔墨不辍。
就如此刻,宋廷礼在审阅诸多账目后,并未置笔,而是转身立定于另一案,案上早已铺好一卷雪白宣纸,案侧摆着一方枯木砚,他执笔沾墨,下笔行云,犹如风拂溪水,悄然而过,笔力非是扛鼎力沉,入木三分,如此清浅,笔下墨迹却非轻浮,笔笔山石,棱角锋锐。
书四字。
此生无悔。
悔字最后一笔的勾挑必,嗒嗒嗒的抠门声恰好响起。
“进来!”宋廷礼肃然道,然任旧低眉端视宣纸上的四字,他有一个习惯,字成之后,以眼作笔,于心中再书一遍。
卡卡的推门声响起。
苏慕安提着他的黑色油纸伞,跨过门槛,走向书房前的宋廷礼。
“什么事?”宋廷礼依然没有抬头看人,只是自然而然地出口询问。
“回来看看!“苏慕安的语声不大,嗓音恰似一壶清酒,干净澄澈。
宋廷礼微微蹙起眉头,这个嗓音陌生而熟悉,可他却是记不得是谁。
抬头,目视着苏慕安,宋廷礼捏着兔豪笔的手微微颤抖,惊慌失措,他竭力克制着自己不表现出来,他将惊慌藏入已经开始昏黄的眼底,将失措随笔一同发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