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思气顺了些,我笑嘻嘻地道:“大姐,你搞错了吧,我这次的报告做得非常漂亮,董董实草绝对表扬还来不及,怎么会对此发火?”
刘静思圆瞪美目,大张檀口,露出听闻荒谬绝伦之语的表情,随即摇一摇头,呼出一口气道:“烂泥敷不上墙,你自己去瞧报告上的批示吧!”说罢一扭身,蹬着高跟鞋,错行莲步,摇曳着垂至腰际的长发,头也不回地离去。
我初时只是一名打字员,但老早就和包括刘静思在内的公司里的同事们打成一片,一是因为我性格欢脱好动,喜交朋友,二是因我形貌尚佳,为我赢得不少加分,使我在交际时更易为对方接纳。不过由于职分的低微,多少还是受到过一些轻视和惋叹。相应的,在任QA测试员后,也收获了不少褒赞与祝福。其间刘静思倒是言语中对我最不客气的人,而我却欣赏她的快嘴利舌,即便她时常揶揄我“金玉其表,败絮其中”,我却毫不动气,不但早已适应她略含轻视的态度,并长期谨奉文艺青年的理念,将她对自己的贬斥当做一种“宜嗔宜喜”的美来欣赏,得获愉悦之感。
但眼下不是享受愉悦的时候,我怀着一丝奇怪与不忿,拿起她摔给我的夹子。
虽然我技术粗浅,但一直兢兢业业地完成着每一项任务,从未出过纰漏。哪怕董实草一直瞧我不顺眼,却从未抓住过我的痛脚。
这一次我更是发现了几个颇为严重的漏洞,本应该获得一次大大的褒奖。
不光是因为漏洞重大,更主要的是此次项目是公司有史以来最重要的一个。项目若能圆满完成,公司将获得丰厚回报,并可借此成功地树立自己的品牌,一蹴成为国内顶级的软件开发公司。自然的,若项目出现问题,不论是从资金还是声誉上,都会给公司带来难以承受的损失。
我虽淡泊名利,仍还是希望能够在此次工作中出色出彩,提升自己在公司中的地位。
打开手上的文件夹,我一瞧之下,不由目瞪口呆。
董实草那熟悉的笔迹映入眼帘,只见他批道:“无中生有!无聊至极!无耻之尤!”
一刹那间,我甚至怀疑刘静思拿错了文件夹。
翻开内页瞧去,确是我那份臭虫报告。
我心中大为愤怒,董实草发什么疯?竟以如此出言无状,又一次突破身为管理者的下限!
一般说来,作为程序员,不管是语言还是文字,通常偏向条理化甚至程式化、机械化,虽缺乏美感,但优点是富含逻辑与理性。这在公司里各级程序员出身的老总的批示中得到完美的体现。董实草当然是异类,与其他领导不同,他的批示中常夹杂有情绪化的词句与标点。这大家都习以为常,也都能忍受。然而他此次批示的这几个字,却超出了为人接受的语义范围,纯粹是粗暴的斥骂与人身攻击。
若不是对他的笔迹烂熟于心,我都有些不敢相信是他写的。
我心中升起滑天下之大稽的感觉。
如此优秀而关键的报告,即便不予以盛赞,多少应表示肯定。退一万步说,即使其中真的存在疏漏,指出来要求我修正就是了,为何要如此扣帽子、如此羞辱?
附近的三两同事正凑身过来瞧报告,想要在董实草对我的训斥中寻找快乐。
当他们瞧清那道批示后,尽皆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如此棍棒临头的批语,他们也从未见到过。
其中一人忍不住喃喃道:“你究竟对董实草做了什么,令他对你如此声嘶力竭、字字血泪?”
“去!”我没好气地赶开他们,尔后独坐下来,冷静思索。
会是什么样的原因,令董实草对报告作出“无聊”、“无耻”的评价?
我并不慌张,董实草如何无底线是他的事,我只需要弄清楚自己是否有错,错在哪儿就行。
难道报告中真的存在疏漏?可这怎么可能?
此项目事关重大,我在找虫之时,较平日更加细致慎微。发现漏洞之后,我又对每个漏洞反复核实了七八遍,然后再用最精确的文字将它描述在报告中。
难道董实草失心疯了,见我就咬?
我不是一个刻薄的人,之所以用“咬”这个字来形容他,确实是因为他一直以来就刻意留难我。原因无它,就因为我是技术总监推荐的人,而他却与技术总监有着很深的嫌隙。
虽作如是想,我还是在自己的计算机中启动了项目软件,对自己所发现的漏洞做再一次核实。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无情的事实摆在了我的面前。
我所报告的几个漏洞,全都已消失不见!
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我甩开鼠标,猛靠在椅背上,眉头越皱越紧。
怎么一回事?
难道漏洞被人修补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