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有意牵衣语,
风伯多情为振铃。
姚訚诵《春雨后》:
一犁春雨染桃彤,
奋笔薰风写柳踪。
满架蔷薇争引领,
招摇怨望走蛱蜂。
李翰献《醉花》一首:
娓娓莺语诉晚凉,
纤纤玉指补残妆。
月摇粉影钗环响,
百卉无眠正吐芳。
楚楚敛裳而起,低眉说道:“诸位大人诗如百灵,妙韵萦耳,引得我这雏鸟也不免学舌,我班门弄斧,也献上一曲《迎春花》,见笑大方:
群葩将适令,
我色已苍黄。
莫怨蜂媒弃,
心忧减妙香。”
众人都鼓起掌来。许远说:“曾几何时,女官上官婉儿诗名宫苑,想不到今日我们这里居然又有步其香尘而不逊其香气的漱芳佳人,来,我敬你一杯。”
楚楚施礼,忙说:“大人谬赞,婢心惭愧;大人赐酒,本该跪领,可不胜酒力,岂敢造次。”
姚訚笑道:“诗酒一家,既能诗,不必逊酒,还是饮下这诗的瘾虫吧。”
楚楚为难地看着张巡。张巡半嗔说道:“谁叫你破裤子先出腿呢,自作自受吧。”
李翰打趣说:“张大人可不要嫉妒人家的诗才哟。”
楚楚把眼一闭,喝了下去,呛得咳嗽起来。
姚訚请李翰简评诸作。李翰沉吟一会儿,拈须说道:“品味众人之作,如赏春日群芳,各得其宜,各尽其妙,只言片语恐难探骊得珠,鄙不揣冒昧,强说妄说囫囵而说,诸位莫嗔。吟许大人之作如在梅枝下,令人昂扬爽朗;翟大人之作如赏丁香,缠绵而又感伤;品张大人之作如品兰花,明丽清逸;姚大人之作其韵自在诗中二物上,既见桃夭灼灼,又状尽未花蔷薇之神情;至于楚楚之作,恰睹闻迎春花神之蹙眉微叹,平淡而意真;在下的自郐以下【自郐以下:吴国的季札在鲁国看周代的乐舞,对于各诸侯国的乐曲都有评论,但从郐国以下他就没有再表示意见。比喻从某某以下就不值得评论】,难登大雅。”
许远说:“君一句‘百卉无眠正吐芳’,力压众雅,何曾逊色?”
众人都说是。
八十六
探马来报,叛军休整后正往睢阳扑来。张巡赶紧告知许远、召集众将领商议破敌之策。正在此时,南阳张府家丁赶车奔来,说有急事要告知张巡张老爷、陆家姑奶奶和张惟清少爷。张巡觉得应该是南阳老家有急事,赶紧让许远主持议事。让楚楚找来自己的阿姐陆家姑,又叫人到营中去找张惟清。家丁见面后哭着告诉张巡和陆家姑一个噩耗——二人的父亲张老太爷不幸仙逝,大老爷特派他来报丧。张巡初闻噩耗,身体向上一踊,随即呕血一摊,向前倒仆,家丁和楚楚赶忙搀住他扶他坐下。楚楚吓得一边急声呼唤“老爷”,一边给他捶背;陆家姑也急得大叫“兄弟”“兄弟”,为他抚胸。折腾了一阵子,张巡才长出一口气,缓缓哭出声来。他不住地椎心顿足,大骂自己是不孝之子,生未能在父亲大人膝下尽孝,父亲弥留之际连最后一面都不曾见……
陆家姑和楚楚起初眼里噙满泪水,跟着张巡嘤嘤啜泣。过了一会儿后,楚楚扯了扯陆家姑的衣襟,以眼示意她,她才轻拭眼泪,上前替弟弟擦了擦眼泪,拉过弟弟的手放在自己掌中说:“阿弟呀,现在不是追悔的时候,咱们怎么办,你得拿出个章程呀!”
张巡此时也很无计:按朝廷规制和人情,自己应该火速回去办理父亲的丧事,接下来守孝三年;可眼下战事进入白热化,自己一旦脱身,这睢阳安危难测,这会贻误国家大局。他心中纠结着这些事,眼中直勾勾地看着桌面不吐一个字,就这样又僵持了一会儿。
许远觉得张巡这里一定出了意外事件,他简单强调了这次敌人挟耻而来,来者不善,让大家一定要在战术上重视起来,将困难和问题尽量想全,然后让大家群策群力分头去充分准备。
翟良辅和雷万春、南霁云等旧将也觉得异样,罢会后跟着许远来到张巡的住处。一见很多人来到,正无计可施的楚楚赶忙迎上前,先参见过许大人,见过众将,随后抽泣起来。许远赶忙问出了什么事,楚楚低低说道:“刚才南阳家人讣告,老太爷过世了,我家老爷听后哭昏了过去,现在还没个主张,许大人你快给我家老爷想个辙。”许远等人赶紧进屋。
一见许远进来,张巡擦了擦眼泪忙迎过来。许远拉住张巡的手低声说:“听说大人家有大哀,我们感到无比伤心,要不您收拾收拾,赶紧赴丧去吧。这里有我和将士们,您就放心去吧。”
张巡哽咽着说:“我何尝不想立刻飞回去丁忧,可如今国家正遭大难,我怕因全私礼而害公义,让半年多来的血汗付诸东流,让一方百姓再遭荼毒,所以正揪心难决。嗨!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