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天宝十五载(公元756年)正月,叛军东路将领张通晤攻陷宋州(今河南商丘市)、曹州(今济阴县),安禄山任命张通晤为睢阳太守,与已降的陈留长史杨朝宗率领胡骑千余向东抢占地盘,郡县官吏多望风投降或逃走,只有东平太守袭封吴王的李祗、济南太守李随起兵拒敌。朝廷诏令吴王李祗为灵昌太守、河南都知兵马使,聚合河南道兵马抵抗叛军。
在宋州辖下的单父县(今山东单县),县令一听说叛军攻来,就赶忙研究起三十六计的走为上计来,他让县中衙役骑着驿马在前面开道,自己和家眷坐在轿子里直奔南城门。城里都是要逃离的百姓,人流如乱潮,拥挤难行。这位县令叫过来班头,跟他密语几句。班头于是高声喊道:“行人闪开,今有紧急军情需要向州府汇报,有阻碍者按军法论处,快快避让!”那班头命衙役用马鞭抽打前面的百姓,百姓纷纷避让,他们这才出离南城门,然后一溜烟地仓皇而去。
单父县衙内一片狼藉。单父县尉贾贲正在跟刚召集来的几十个团结兵商议起兵讨逆的事。团结兵选自富户强丁,免除征赋,允许在家学习弓箭,每年定期举行考试,属于民间团练一类的地方武装。
贾贲站在台阶上对院中的兵士说道:“如今叛军兵临城外,县令已逃走。其实我也可随他出逃,但家父在阆州刺史任上屡屡教导我,将来不管职位高低,务必要以身许国,如今我虽然只是个小小的县尉,但时刻不忘父亲的叮嘱。眼下群龙无首,我只好临危自任,要与众位健儿誓死捍卫大唐的寸土;我不是单父人,但我要将一腔热血洒在这大好的土地上,洒在我的第二故乡上。逆贼残忍成性,陈留万名降卒,惨遭杀戮;荥阳满城无辜百姓,全被杀光。众位健儿,我想你们也决不允许叛贼的铁蹄肆意蹂躏你们生于斯长于斯的美好家园,不会容忍逆贼杀死你们的骨肉至亲,是不是?”
“是!我们唯大人马首是瞻。”
“我刚刚得到消息,我们唐军大将王栖曜已将镇守曹州的叛军将领邢超然一箭射死,曹州已回到大唐手中。我们也要绝地反击,保住我们的单父,进而收复宋州。只有我们奋起抗敌,我们才有胜利的可能;相反,我们如果逃走,那么扶老携幼的行进速度,永远跑不过逆贼的快马,那我们的鲜血就只能作了他们的膏刃的油脂。”
“大人,眼下你让我们做什么?”一个健儿问道。
“吴王李祗大人正聚合河南道兵马来抵抗叛军,我们可冒称是吴王的兵马,到城门口去招募人马,扩大我们的队伍,稳定人心。下面我们分三组去,我带十人去南门,宋若虚带二十人到东门,黄门兴带十人去西门。大家天黑前带领招募的人来县衙集合。”
黄昏,各方人员会齐,清点后有千余人。贾贲把库里的兵器分发给一部分人,其余的去家中找来镐头,铁棍等用具。第二天,贾贲又组织团结兵培训了击鼓鸣锣、挥旗、衔枚等军事常识,并进行了队形变换训练。
因为情势紧急,贾贲没有更多时间训练兵马,就率领千余人故意分散开,以逃难百姓的装扮接近宋州城,趁黄昏未落锁时贾贲带着三四十人先混进北门,躲进已逃离人家的空屋,其他人埋伏在城外等信号。二更左右,贾贲派身边两个行动利落的团结兵去探察叛贼张通晤的居处;三更时分,贾贲带人摸到北门,杀死守门兵士,然后登上城门楼,举火为号,埋伏的人众随即迅速进城,然后直奔叛贼的宿处。众人一起呐喊冲杀,叛贼将领张通晤因为很容易就得手宋城,觉得没有谁敢跟自己为敌,所以根本没有做防备,许多人在睡梦中被斩杀。张通晤闻变赶忙披衣跑出,在几个死党护卫下仓皇从西门跑出,喘息甫定,忙问到底是哪股军队来攻,护卫有的说好像是吴王带领的人马,张通晤一听是吴王人马,觉得应是堂堂正规军,自己又惊恐起来,带着十几个人又拼命往西边襄邑(今河南睢县)跑。这伙人后来被顿丘(今河南清丰县西南)的剿匪义军捉住,送交顿丘令,被处决。
这次胜利,极大鼓舞了贾贲所率义军的士气,贾贲趁着胜利的余威整顿军事,操练人马。过了几天,探马来报,说雍丘县(今河南杞县)令令狐潮正准备献城投降叛军。贾贲当机立断,进军雍丘。
三十二
真源县,张巡正在积极准备防御叛军的进犯,忽然接到自己上司谯郡太守杨万石的公函,上写:
张公,近者海内丧乱,河山易主,天命将革,大燕雄起。顺风向者不折翼,识时务者为俊杰,况公屡遭前朝君臣鄙弃,蹇踬小邑,心志难舒。某不揣赧颜,甘冒诮讥,欲举郡奉强主,早为效款,然不愿独美,图与公共仰新日。公才调高迈,特以公为长史,西迎骁师,共谋富贵,唯公一图。
张巡看罢,须髯颤动,辐射状张开,虎目圆睁,咬牙切齿拍案怒骂道:“无耻贼子,寡廉鲜耻,罔顾恩义,背主附逆,居然拉我投污,实实可恨。我若遇见他,定要食其肉,寝其皮。”心酣不明所以,吓得怔怔地站在一旁。张巡赶忙告诉他原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