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历七月十七,白露。北山的丛山峻岭,秋意渐重,群兽养羞。
值此节气,遥看整座北山,云山雾罩,像一块巨大的、吸饱雨水的绵团,孤零零在凉风中逐渐冷去。
这座北山,其实只剩下半座山。
不知经过了几辈人的肩挑背扛,竟将北山顺着山巅一分为二。山南为阳,有天朝庶民繁衍生息。山北为阴,早已是一片空寂的死地。
北山之巅,阴阳之间,也就留下了这道雄奇的人造“天堑”。
天堑高千丈,其间,倒栽葱似的挂着一个清瘦的年轻人。
年轻人腰上绑了一条锁链,在空荡荡的天堑间微微摇晃,长发散乱,一身烟青色褂子,被山风吹得肆意翻飞。年轻人眼神无光,许是已经昏死过去。
“喂!喂!……真昏过去了?!”
声音来自锁链这一头。六七个膀大腰圆的汉子紧紧抓着锁链,正游刃有余地缓缓回收,把昏过去的年轻人拽到安全地带。
“这失足跌落的,可是文书岭见习弟子陈远枳?”
北山玄关岭一处高台上,稀疏地站着几个人。当中一位中年男子,虽然身材发福,却相貌俊朗,衣冠楚楚,像是大户人家出身。此时他正遥望着随风摇摆的年轻人,淡然地问道。
“瞧那瘦得跟只猴儿似的,定是文书领的陈远枳!”旁边一个身着短衫、敞着怀的彪形大汉附和道,嘴角闪出一丝讥笑。
“这陈远枳在其他测试中表现还算出色,只是这门胆识考核,须徒步走到那天堑之间……文书岭的练士本就身体单薄,会不会略显强人所难?”一个文质彬彬却须发皆白的老者,在一旁打圆场。
“嗯……”一个干瘦的驼背老人应了一声,自顾自地说:“我昨夜卜了一卦,今年的宗门冠礼,或许仍是凶多吉少,若是连这点胆识和决心都没有,只怕不仅难觅兽缘,更会深陷险境啊。”
这座堪称鬼斧神工的北山,正是天朝开国宗派之一的北山宗绵延生息之所。聚在玄关岭高台上参观练士考核的,是北山宗各岭之主。
白露三日后,北山宗即将迎来一年一度的宗门冠礼。
…………
天堑边,几人已经将昏死的年轻人拽了回来,安排了专人把他背去治疗,又催着去给下一个参加测试的人绑缚绳索。
这个不慎失足跌落天堑,被吓得昏厥的年轻人,此时终于缓过气来,愁眉苦脸地靠在一块巨大山石上,晒着太阳,收拾着刚刚散掉的发髻,一边观望着这帮参加胆识考核的师兄弟们。
他叫陈远枳,北山宗文书岭的见习弟子,如今已经在北山宗的第十个年头了。
乍看起来,陈远枳的确就是一副文弱书生的样子:个头儿不高,长发枯黄,尖嘴猴腮,一双懒洋洋的星眸,一身文书岭标配的烟青色对襟长褂,褂子上几条衣衿总是仔细系得紧紧的。
难得山里放晴,秋日的暖阳把山石烤得温热,靠着山石的陈远枳,竟有些瞌睡了。他心里纠结着:我干嘛非要来逞这个能耐呢,老老实实窝在文书岭看会儿书多好。
…………
陈远枳,是个读书人。
他那从未谋面的父母,或许盼着他将来能知书达礼,在陈远枳出生百日后,就把他丢在一院私塾的柴扉前。
而那位把他养大的私塾老师,更是坚信陈远枳该继承家业,做个教书匠,读一辈子圣贤书。
可惜,无论父母还是老师,都已经离他而去,死的死,散的散。除了那老光棍私塾老师爱不释手的几卷竹简、相依为伴的几只母鸡,陈远枳再无其他家产可继承。
无奈母鸡也熬不过岁月,在陈远枳长大的这些年,一只接着一只地撒手“驾羽西归”。
仅留下陈远枳自己,还坚守着自己是个读书人。
…………
“得!又掉下去一个!”
远处不知是谁一声呐喊。随后众人一阵哄乱,吆喝着号子拖着锁链。陈远枳知道,自己多了个同病相怜的伙伴。
果然没过多久,几个人搀扶过来一个人高马大的青年。
“呦!这不是徐妞妞么。”
陈远枳乐了。
被搀过来的青年名叫徐浪,北山宗玄关岭弟子,皮肤黢黑,肩膀宽厚,也散着发,长着一张大嘴,一身短衫,趿着双破草鞋,此时正垂头丧气。
“你少拿我开涮!我可比你强多了!”徐浪心里一百个不服气,虚弱地还嘴。
其实这俩人都心知肚明,天堑之间那条索道并不算窄,只要保持平常心,即可如履平地。虽然心里明白,但是一脚踏上索道,身体就不受控制了,双腿抖如筛糠,脚底莫名一滑,就只能在天地间“放飞自我”了。
“这考核纯属刁难人!”徐浪心中愤愤,“明知道我胆儿小……小时候我娘从来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