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静躺着一样物事。
一看到那东西,铁穆洱只觉浑身一颤,五脏六腑都跳动了一下,然后全身一软,仿佛被施了什么魔法,纵有千钧之力,却一点也使不出来。
那是一方手帕。卓雅的手帕。那一方害得他身败名裂、离亲背族远走的手帕。这方手帕不是在他受伤昏迷的时候失落了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难道它飞到了这里?
铁穆洱拾起手帕。
天空猛然划过一道闪电,大地一刹空明,然后陷入黑暗。暴雷适时敲起。声震四野。
铁穆洱突然仰天一声长啸,有如龙吟凤鸣。满天雷声竟似被盖过。此后虽然闪电不已,雷声却是愈发郁闷,像是受惊的巨兽,慑于森林之王的威势,象征式示威嚎叫几声,顺着台阶灰溜溜地远去了。
天空已然平静。大地却已苏醒。
4
就在铁穆洱发出长啸时,渥巴锡瞿然一惊。隐隐觉得不安。
莫非他又回来了?
5
遥远的天际仿佛有人在大声疾呼:“铁穆洱,魂兮回来!”
铁穆洱站在苍茫大地上,久违的微笑又出现了。
我睡了一个长觉。
我以为已经一无所有。原来一切都还在。我的梦想依然。
爱。
理想。
希望。
……
所有的所有都不曾改变。
怎能忘了梦想?
铁穆洱睁开了眼睛,他记起自己是谁了,也了解自己正身在何方。金刀犹在腰间。
我真的要回去吗?他想。
阿遥望着铁穆洱,觉得很陌生。怎么他忽然换了一个人?
“我的衣服呢?”
阿遥愣了一愣,笑容瞬间绽放:“你等等。”她跑着去从她的马背上解开包裹。
“我等这一刻整整等了十六天十七夜。”
她等着铁穆洱穿上战袍,她想象着他的英姿。
铁穆洱终于穿上了他的战袍,佩上了他的金刀。那个传说中的英雄回来了!
阿遥注视着眼前神话一般的人物,竟是有点痴了。
月光之歌,金刀,匕首,都在。人,也在。
“铁穆洱,你终于回来了。”阿遥笑着。
“我先前的样子是不是很可怕?”
“可怕?也许别人怕你,但我不。”
“哦?”
“你又不会打我骂我害我,我为什么要怕你?”
铁穆洱哈哈一笑:“不错。”忽然神色一黯:倘若他们也是这样想,我也不会流落于斯了。
阿遥渴望这一刻已经很久了,可是当她注视着铁穆洱的时候,突然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一下远了。从前他们是咫尺,现在是天涯。
6
一片开阔的草原出现在众人面前。兰黑色的天空裂开一道缝隙,桔红色的阳光透过厚厚的云层,缤纷的霞光一道道投射到草原上,草原金灿灿,远处的峰峦白雪皑皑。景色美得让尚未从黄沙的肆虐中回魂的群众发了呆。
阿遥终于见到了她梦寐以求的草原,她像一只飞出笼子的鸟,骑着马来回跑动,发出嘻嘻哈哈的欢乐笑声。
群豪中有不少人因为“公干”曾经出过大漠,倒也平静,那些久违绿洲的也是舒怀展颜,仿如重见天日。
阿遥甫一停下来,就听到铁穆洱徐徐说:“各位,请了。”
阿遥心神一震:他终于要走了!
铁穆洱见着赤虎他们欲言又止的神态:“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各处的太阳都是一样的,他日各位有暇,看看那天上艳阳,便知道这世上也有个人这样瞧着同一个太阳。”现在他又是铁穆洱了,他不再冰冷。他低头去摸摸月光之歌。当他抬头,迎面是阿遥的目光。
阿遥用一种奇特的眼神注视着他。是怎么样的一种眼神?很难用言语来形容。
像是骤眼惊见雨后的彩虹,像是看着天边的彩霞,像是迷醉于一抹火烧云;又像是看着一朵小花,一片红叶,一条溪流,一树冰凌。狂热?痴迷?眷恋?关切?还是什么……
阿遥忽然鼻子一酸,感觉自己就要控制不住了。这些日子来她陪着铁穆洱,听他叹息,看他沉思,感受他的一举手一投足,一个眼神,一个微笑。她意识到自己已习惯这些,已经无法舍弃,无法不去听他、看他、感受他的一切。从前天国方舟里没有这么样一个令她欢喜令她忧愁的人,现在漠漠黄沙里也没有这么样一个人,将来大千世界也不会有了。这样的人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一万年也就只有一个。错过了就是永恒。
她真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走么?
“你不回来了?”阿遥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