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拣粪蛋成了小孩子们的主要娱乐，而点燃粪蛋则成了老人们抵抗夜间低寒的必需。偶然可以见到一两棵枯死的胡杨，或者一小丛麻黄、艾蒿。

白天很长，黑夜很短。而时间对土尔扈特人来说一样的长。

走了几日几夜，还是像第一天那样，四周沙海茫茫，真有海天一色的感觉。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那“大漠孤烟直”的烟又在哪儿呢？

“是不是到了大地的尽头？”

“大地怎么会有尽头？”

“你没听说过大海么？大海之滨就是大地的尽头。”

“大海一样有彼岸的，没听说过普渡慈航么？”

“我只听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老东西，还要走多久？”

大病初愈的淇琏依治霍一双老鼠眼眯得更小：“快了快了。”

“到底要多久啊？”

“唔——”淇琏依治霍掰着手指头，将脑袋凑近地图，几乎是用舌头在舔着那发黄的地图在看。

“风沙来了！”

一刻之前还是晴空万里，转眼之间狂风呼啸，天上乌云滚滚，地上飞沙走石，尘烟漫天飞舞。人被风吹得左摇右摆，飞石打在身上辣辣作痛。

淇琏依治霍说这样的风沙时常能遇到，时间短的半盏茶不到即可停止，时间长的两天三天也说不定。巴特尔于是决定还是继续上路。风沙越见猛烈，只见一条条的黄龙旋转着直冲上云霄，抑或飞快地由远处直向队伍冲来。就在众人失魂的惊叫声中擦身而过。两旁不知是红柳还是胡杨的枯树早已腰弯膝曲，人也像随时要腰折头断。不时还看见被风沙掀翻到沙坡下的大石。整个世界似乎只有黄沙和狂风。土尔扈特人的脸色也变得和这风沙一样了。

经验丰富的淇琏依治霍在队伍的前头，缓缓地行进着。他手里托着个黑乎乎的玩意，那是汉人的罗盘。他的身后出现了这样有趣的一幕：每辆勒勒车后面都跟着一匹牲口，作乌龟爬沙状。这是进入沙漠前淇琏依治霍就嘱咐下去的。轻量型的车辆马匹遇到风沙极易被吹翻，只有躲到大车后面才安全些。

车子小心翼翼地行驶着，人们战战兢兢地祈祷着风沙赶快过去。

当队伍走出怪石沟时，风沙似被一只无形的手挡住，这里竟是安静一片，无风无沙，与沟的另一边截然两个世界。

“噫！”

巴特尔猛然发出一声惊咦。

淇琏依治霍抬起头来，迅即也呆住了。

眼前是一幅久违的情景，草原！绿洲！

一到仲夏时节，荒凉童秃的草原，就像褪过老毛畜生一样，忽然从寒山瘦水、枯草败叶中，蜕化出一个清新鲜活的世界来：天湛蓝、高远，地碧绿、辽阔。一大群新生的马驹和羊羔，奇迹般地闯入这个世界。

而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对于这些土尔扈特人来说，正像经历了漫长的冬季，一下子跌入了美丽的草原之夏。

在冷风黑雪、奔波劳累中挣脱出来的牧民，望着这蓝的天，绿的水，白的云，青的草，为生死存亡所付出的辛劳，仿佛已经成了很遥远的事情。

“呼哗！”牧民们突地迸发出裂地开山般的欢呼声。

“到了！我们终于到了！”

到了？真的到了吗？我们要去的是伊犁，这里就是我们朝思暮想梦寐以求的乐土伊犁？

就在这时，人们眼前的一切俶尔消失，天空剩下的依旧是一片绵绵无尽的浅蓝，下面依旧是令人绝望的无限黄沙。

人们呆住了。几乎不敢相信发生的这一幕，这是真的吗？我刚才看到的都是真的吗？为什么一刹那之间就什么也没有了？我是不是发了一场梦？我现在是不是在梦中？

无比的失望让妇女呜呜地哭了起来。老人们眼里溢满了泪水。男人们紧紧咬着嘴唇。

“老东西，这是怎么回事？”

淇琏依治霍怔仲了好长一段时间，缓缓说：“你还记得那一个传说么？”

“什么传说？”

“在我们部落有一个古老的传说，在遥远的大沙漠中有一个黄金的国度，名字叫做罗兰，那里的人民和睦相处，互敬互爱，那里的水草丰美，那里的玛瑙璧玉多到用来铺路。当年我们离开东土就是为了寻找那个黄金国。真神说我们在经历一百年流离后就会安定下来。”

“难道、难道这就是黄金之国？！”巴特尔激动得声音也颤了。

“我也不能肯定，因为我从来没有去过黄金之国。”

“一定是了！这一定就是黄金之国！方才是真神在昭示我们！”

黄金之国的传说瞬即唤起了土尔扈特民众的希望。是啊，这一定就是黄金之国，真神不会欺骗我们！

“前进吧，向着东方，我们的归宿马上就到了！”